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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府仪同三司司徒检校太师武宁军节度徐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徐州大都督府长史致仕上柱国韩国公食邑一万二千七百户食实封四千九百户富公行状元丰六年七月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六、《范忠宣公集》卷一七
曾祖处谦,故内黄,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邓国公。
曾祖母刘氏,赠鲁国太夫人
荀,故商州马步使,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韩国公
祖母赵氏,赠韩国太夫人
父言,故都官员外郎,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秦国公
母韩氏,封秦国太夫人
公讳弼,字彦国,其先出于周大夫富辰之后。
高祖讳璘,因五代之乱,自齐徙居于汴,仕京兆少尹
邓公,始迁于,今为河南人
初,秦国太夫人梦有天赦,旌幡鹤雁,降盈其家,觉而生公
才数岁,方戏于庭,忽大雷震,同戏儿皆奔走,公独神意自若,人以此异之。
少笃学自刻,寓于僧舍,不就寝榻。
冬夜以冰雪沃面,邻居僧有持苦行者,犹服公之勤。
后应举京师,我先君文正公方居文馆,见公而奇之,与语终日,曰:「真王佐才也」!
自此深爱重之,亲怀其文以见丞相王沂公、御史中丞晏元献公洎诸近侍,曰:「此人天下之奇才也,愿举于朝而用之」。
晏公世号知人,遂以女妻之。
仁宗再复制科,文正公谓公曰:「子之才非常流,宜应是诏」。
天圣八年,公遂以茂材异等中第,授将作监丞、知河南府长水县
逾月,用丞相李文定公辟,签书河阳节度判官厅公事。
秦国公忧,服除,会文正公郭后不当废,左迁知睦州,公上疏曰:「废后非治世所宜,又以谏诤斥逐忠良,是一举而获二过于天下也。
矧忠良渐逐,则异日国家缓急,何由得忠臣之心、闻骨鲠之论哉」?
通判绛州
时天下久安,四方弛武备。
因东南岁凶,民多失职,或散为盗贼,公因上章言四事:一曰阅将,谓宜立武学、设科目,教养选求将帅之才,及不当禁孙、吴之书。
二曰聚兵,谓诏凶荒之郡,置营募兵,收其壮健,不止免为盗贼,兼可训练以为四方之备。
三曰救农,谓以流民弃地召饥者,贷以种食,而耕为屯田,上可以资仓储,下可以赈穷乏。
四曰弭寇,谓宜增邑尉、弓手之数,明其赏罚,以捕小盗;
巡检之冗员,明其兵力,以防大寇。
景德四年,召试馆职,公以不为词赋求免,仁宗特令试以策论。
太子中允、直集贤院
自此登制科人,试馆职止用策论,由公始也。
丞相王沂公辟,通判郓州
宝元元年赵元昊河西,僭大号,遣使致书,且求割地、邀金帛。
时事起仓卒,朝廷施设用人,或失折冲制胜之术。
公上疏陈八事:一曰宜斩其使,则可以示国威、折奸谋。
二曰闻阅兵四方,驰使烦数,非所以示威重、安民心。
三曰兵兴财用至广,宜佐以内府金帛,不宜专责外计,必将侵刻人民,伤蠹国本。
四曰宜重赏战功,以劝死士。
五曰不宜以节旄王爵购募首恶,殆非示武明罚之道,徒可取轻夷狄。
六曰勿用夏守赟枢密使,以轻兵本、妨贤路。
七曰备边乏人,宜选择群臣,不限品格,各举其类,以收才能。
八曰每遣边臣,请赐对,观其敷奏,以察人才,抚以德音,俾竭死力。
书奏,中外服其切中时务。
二年,召还为开封府推官,赐五品服,改知谏院
时朝廷悉天下兵以防西北,而东南九道至乏守备,公上言:「宜于逐道,择其要郡,各募兵数千人,立帅训练,以备他虞」。
又茶盐之禁方密,利厚而法重,致贫民抵刑者众。
公上言:「愿省羸兵,节冗费,以佐国用,而弛其禁,以追王风」。
康定元年岁旦日食,公上言:「请罢其日锡宴,以答天谴。
虽戎使在馆,亦宜彻乐,就赐饮食」。
朝廷不从,公曰:「万一北虏行之,则贻朝廷羞矣」。
后使虏者还,云虏中果于此日罢宴,中外服公远识。
先是,仁宗推委执政,而执政者恶上闻其过失,因尝贬谏者,遂榜朝堂,禁臣僚越职言事。
公因日食,上疏曰:「惧灾修省之道,无若开通言路,纳谏无讳,使人人皆得尽言,陈上得失,择善而行,则万务皆修,不独可答天谴,亦将遂致太平。
矧庶政之多,岂一二台谏之臣,所能毕举?
必资众贤多士之助。
愿降诏求言,尽除越职之禁,俾狂夫瞽叟皆得献议,则可以下尽人情,上答天戒」。
寻下诏,许臣僚皆得言事。
公又言:「西陲用兵,臣僚奏封事甚多,乞选侍臣置局,详择可采,悉施行之」。
刘平战殁,中贵人黄德和逃归,诬以降贼,朝廷以兵卒禁守平家。
公上言曰:「臣闻受命之日,即时首路,志在忘家徇国,宁肯降贼?
德和自以败归,茍求脱免,而造此语。
兼闻遣内臣体量,深恐同类附会,误朝廷赏罚,请遣文武信臣以往」。
刘平果非降贼,德和坐要斩。
入内都知守忠除陜西兵马都钤辖,公上言曰:「有唐之衰,始疑将帅,遂以内臣监军,取败非一。
今命守忠都钤辖,乃监军之任也。
臣恐兵权遂移,边将无功,请罢遣」。
朝廷从之。
又言:「今边事系国安危,不当专委枢密,而相臣不预。
乞如国初,宰相兼枢密使」。
朝廷从之。
西夏首领吹同乞砂、吹同山乞各称伪将相,来降朝廷,补乞砂以奉职,山乞以借职,置于荆湖间。
公上言曰:「二人向化而来,宜厚加赏劳,探访贼情。
今乃置之远郡,俾被羁縻之苦。
矧其亲属,必已夷灭,使有悔顺之痛,将何以招怀来者?
请召还优待,以佐灭贼之计」。
又言:「朝廷取士路狭,天下必多遗佚。
两汉有贤良、孝廉、孝弟、明经、秀才进士之科,在唐亦有制举五十馀科,本朝唯进士、学经二科,及近复制举,大概所取文士而已。
其他人材,悉皆弃遗。
愿以临难不顾、武勇绝伦,智足安边、才可将帅,谋虑宏远、可使绝域之类,多设科目,委逐路监司察访选举,以尽遗佚之才」。
朝廷从之。
明年,充三司盐铁判官,迁太常丞史馆修撰差使契丹
二年五月,改右正言知制诰纠察在京刑狱,赐三品服。
时有用伪祠部牒为僧者,事觉,牒乃堂吏为之,开封按馀人而不及堂吏
公遂白执政,请收堂吏付狱,执政指其坐曰:「他日公当居此,无事沽激」。
盖羞己不能戢吏,而以此诱公觊止其事。
公正色曰:「今以公事来白,何得以私意相诱?
必得吏正其罪乃止」。
由是执政者惭而憾之,差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
西鄙连年用兵,师老财匮,北虏乘我之弊。
庆历二年正月,聚其众于境上,遣其臣萧英、刘六符非时来聘,朝廷为之旰食。
预选报聘者,难其人,遂命中书遍择侍臣,率畏避免辞。
执政有忌公者,以事方危难,若俾公往,则觊其小失,因可害公,于是力荐公宜使契丹
仁宗召公,面谕之,公曰:「主忧臣辱,今北虏骄慢如此,臣焉敢爱死」?
命公为接伴,以观其意。
英等入境,仁宗中使慰劳,英偃蹇托足疾不拜,公谓曰:「仆尝使北,病卧车中,尚闻命起拜。
今公岂得闻天子之命而不拜耶」?
英畏其言,遂使人掖而拜之。
前后接伴者,未尝敢与虏使语及他事。
时朝廷犹未测虏使所以来,及国书中意。
公欲知其情,遂开怀与之谈论,时动以息兵继好之意。
大名,宴劳,尹劝六符酒,公亦赞之,六符曰:「在途久荷庇护,今日功亏一篑矣」。
公曰:「九仞之功已大,岂当以一篑遽弃耶」?
六符笑而饮之,退谓公曰:「朝来九仞之言甚好,愿善承之」。
公曰:「敢不奉教」。
自是英等始肯渐贡其诚实。
他日,六符谓公曰:「国书中事,可从者从之,其不可从者,宜别思一策,以善言答之。
况王者爱养生民,旧好不可失也」。
又一日,英等与公从容语,请却左右。
公即为屏之。
英等曰:「此来盖因两国相疑,初闻南朝北朝借兵助元昊,而北朝南朝将违约袭幽燕」。
公曰:「北朝南朝欢好既久,纵有间言,南朝不疑也。
凡疑不可有,有则两情不通,而奸人得逞其离间之计。
若两朝洞达此理,自然无事」。
英等笑而称善,曰:「如此议论通透,夫复何疑」?
又曰:「此来国书大意,止欲复晋祖所与故地关南十县耳。
吾主深戒使臣,毋得泄书意,今不免为公言之者,欲公先闻于天子,议其可不,思其所以答之耳,吾侪当为两朝共惜生民也」。
又言:「将来两朝遣使,必慎择其人,使通两主之意,以解其疑」。
其意盖喜公之明决忠信,不以戎狄外之,欲复得如公者以终其事也。
六符密谓公之介曰:「六符燕人,与南朝之臣本是一家,今所事者乃是非类,则于公敢不尽情?
彼方盛强,且与西夏世婚相党,南朝慎勿与之失欢也」。
因再三诅誓。
此皆非虏使所当言,亦由公至诚感动使然。
至都,公先以其言奏之,朝廷始尽得虏情,豫以待之。
公又请遣大臣就馆与议,若措置得宜,可使此虏息心;
万一乖失,不能揣见虏情,两疑不解,则为患不细。
仁宗御史中丞贾文元公馆伴,不许割地,而许以结婚,将以太宗亲孙允宁之女嫁其子梁王,或止增岁币。
公闻之,语所亲曰:「北虏无名肆慢朝廷,遽有许与,若增岁币犹可,如结婚其可哉」?
四月,拜公枢密直学士,公上章恳辞不受,寻假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使契丹,英等闻之甚喜。
公至虏境,接伴者问公以书意,公即诘其求地之故,彼曰:「吾故地也」。
公曰:「且燕、蓟尚皆中国旧封,岂得关南却为北朝故地也?
又闻北朝来书,以晋阳为旧附之封,且晋阳自古未尝北属,此语尤不中理。
况彼此大国,岂当妄相加陵?
设有他国如此加陵,北朝岂能堪耶?
皇帝初闻,即欲厚有报复,徐思朝欢好,又以久为兄弟,故且隐忍。
闻今来书中,但略辨北朝所疑而已」。
至虏帐,见其馆伴刘六符,曰:「公来,得非以向来贾中丞言结婚与岁遗事耶」?
公曰:「然」。
六符曰:「北朝皇帝不允此议,坚要割地。
南朝亦尝议及之乎」?
公曰:「北朝若论割地,此必是志在败盟,假此为名耳。
南朝亦必不从,当横戈相待而已」。
六符曰:「若两朝坚执,则事安得济」?
公曰:「北朝无故求地,南朝不即兴兵相拒,而遣使好辞更议。
公主益岁币,北朝犹不相从,乃是北朝坚执,非南朝执也」。
及见虏主,公曰:「两朝人主,父子继好,垂四十年。
一旦忽求割地,不知何故?
两主无由相见,故遣愚臣问其所以」。
虏主曰:「以南朝违约塞雁门,又河北展塘水、治城隍、点民兵,意将何为?
诸臣竞请兴兵,寡人谓不若遣使求关南故地,求而不得,兴兵未晚」。
公对曰:「雁门元昊,虑其潜有侵轶,故塞之,且塘水始于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十馀年,以地卑水聚,故滋广耳。
城隍皆完葺其旧,且非创有增立。
民兵亦皆旧有,久不补,将废,故按籍补之。
非违约也」。
虏主曰:「非卿言,寡人不知其详」。
又曰:「寡人欲得者,祖宗故地耳」。
公曰:「晋高祖卢龙一道赂契丹周世宗复取关南,皆异代事。
宋兴已九十年,岂得复前代所取之地乎?
必欲各异代旧疆,则岂北朝之利也」?
虏主无言,徐曰:「元昊称藩尚主,南朝加之以兵,独不告我知乎」?
公曰:「北朝向伐高丽黑水,岂尝报南朝耶?
兼天子遣臣致意于陛下曰:『向也不知元昊与弟有姻,今元昊负恩作乱,故讨之。
而弟有烦言,今击之,则伤兄弟之情,不击则不忍坐视吏民之死,不知弟将何以处之』」?
虏主顾其臣,胡语良久,曰:「元昊为寇,岂有使南朝不击之」?
他日,六符谓公曰:「昔南朝太宗皇帝河东,遂袭幽、燕。
今虽云西边用兵,无乃复欲谋燕、蓟乎」?
公曰:「其时北朝先遣拽刺梅里来聘,既而复出兵石岭关,以助河东
太宗怒其反覆,遂伐燕、蓟
北朝有以召之,过不南朝,与今时异矣」。
六符又曰:「吾主耻受金帛,坚欲十县,何如」?
公曰:「南朝皇帝言:『朕为人子孙,岂敢妄以祖宗之地与人?
澶渊方以白刃相向,章圣尚不与昭圣关南故地,但约岁致金帛,岂今日而可求割地耶?
北朝今要十县,不过利其租赋耳。
今以金帛代之,亦足使坐资国用。
朕念两国生民,不欲使之肝脑涂地,故不爱金帛,屈己以徇北朝之意。
譬如人家,兄顺其弟,弟必亦当顺兄,则敦睦矣。
若兄既顺弟,弟不顺其兄,则必致争讼,他人亦共见其曲直矣。
北朝必欲得地,是志在背盟弃好也,朕独避用兵乎?
况澶渊之盟,天地神祇实鉴临之,今北朝发兵端,朕不愧心,亦不愧天地矣。
天道助顺,人道助信,朕何忧不胜乎』」?
六符顾其介曰:「南朝皇帝存心如此,大善,即当共奏之,使两主意通」。
翌日,虏主召公同猎,引公并马,问公所欲言,公曰:「南朝唯欲欢好之久耳」。
虏主曰:「我得地,则欢好可久」。
公曰:「南朝皇帝遣臣闻于陛下:『北朝欲得祖宗故地,南朝岂肯失祖宗故地耶?
北朝既以得地为,则南朝以失地为辱矣。
既为兄弟之国,不可一一辱。
朕岂忘燕、蓟旧封,焉有可复之耶?
此事政应彼此自喻耳』」。
退而六符谓公曰:「皇帝闻公荣辱之言,甚开悟。
然金帛必不欲取,唯结婚可议耳」。
公曰:「结婚易生衅隙,况夫妇情好难必,而复人命修短,存殁或异,则所托不坚,不若增金帛之便也」。
六符曰:「南朝皇帝必有女」?
公曰:「帝女才四岁,成婚须在十馀年。
虽允宁女,成婚亦在四五年后。
今欲解目前之疑,岂可待乎?
不若金帛之速也」。
公又知虏欲结婚,志在多得金帛,因曰:「南朝长公主常制,赍送不过十万缗耳」。
由是虏缓结婚之意。
虏主曰:「事皆多卿等口传,而书中不言,何也」?
公曰:「书之末有令臣口陈之语,斯可凭矣」。
虏朝示公以辞日,公曰:「议未决,安敢徒还?
愿留毕其议」。
虏主曰:「候卿再来,当择一事受之。
宜以誓书俱来,足明修好决矣」。
公乃还,奏其事,仁宗大悦,除公以吏部郎中枢密直学士,恳辞不受。
七月,复假前官,持二事以往,受书并口传之辞于政府
公既行,至乐寿县,忽思未尝见国书,其中或有与口传者小异,则何以示信折敌耶?
乃窃发书视之,果有不同,遂日夜驰驿,归至都,时欲晡矣。
径叩閤门閤门吏白公以常制:前夕进名,翌日方对。
公曰:「我以机事来,主上所急要闻也,迟之罪在尔曹」!
吏遂急奏,公得对,既而宿于漏舍,一夕,乃易书而往。
非公精虑善断,几败国事。
及至其国,虏主曰:「寡人熟思卿前言,结婚则夫妇难必谐和,徒使南朝嫁女异国,怀骨肉之思,诚不如金帛为便。
然受之无名,须于书中加一『献』字乃可」。
公曰:「『献』字乃下奉上、臣奉上之词,非可施于敌国也。
南朝为兄,岂有兄献于弟乎」?
虏主曰:「今南朝以厚币遗寡人,是惧寡人矣,尚何『献』字之惜」?
公曰:「南朝皇帝承祖宗之土宇,继先皇之盟好,故以善意相承,致币帛以代干戈,岂惧北朝哉?
今陛下忽发此言,正欲绝弃旧好,以必不可事相邀耳。
南朝顾惜生灵,故曲为岁增金帛。
北朝见陵无已,则南朝亦不暇顾生灵矣」。
虏主曰:「改为『纳』字如何」?
公曰:「亦不可」。
虏主曰:「卿勿固执,恐败乃事。
我若拥兵南下,岂不为卿国之祸乎」?
公曰:「陛下出兵,能保其必胜哉」?
虏主曰:「不可保也」。
公曰:「胜既不保,安知其不败乎」?
虏主曰:「南朝既以厚币与我,『纳』字何惜?
况自古有之」。
公曰:「自古唯唐高祖借兵于突厥,而臣事之。
当时遗赂,或称『献纳』,则不可知。
其后颉利为太宗所擒,岂复更有此礼」?
虏主默然,复见公辞色俱厉,知其志不可夺,乃曰:「我自当遣使,与南朝皇帝议之」。
公又尝谓虏宰相刘六符等曰:「北朝皇帝谓南朝北朝,此是以五代之际待南朝也。
自祖宗削平诸国,东至南海,西暨蜀汉,提封万馀里,精甲满天下,何邻国之惧乎」?
六符曰:「南朝岁增金帛二十万,尚何爱于一字」?
公曰:「金帛自前世固尝有之,至于『献纳』二字,实系国体。
金帛,南朝所轻;
国体,南朝所重,何可比也」?
公自至虏中,日与其君臣论难,或自日出争至晡时方罢,至指帐前高山曰:「此山可踰,若于『献纳』二字,则如天矣,不可得而升也。
使臣头可断,此议决不敢诺」。
于是虏留所许岁增金帛誓书,复遣耶律仁先刘六符赍其国誓书以来,仍求「纳」字。
公至都,上言曰:「契丹求『献纳』二字,臣既以死拒之矣。
愿朝廷严敕馆伴,力拒绝之。
彼察吾意稍缓,则必逞其志,然后归耳」。
时非公忠愤忘身,词辩如涌,几贻国辱。
公始受命,闻一女卒;
再受命,闻一男生。
皆亟行不顾,其徇公忘家如此。
寻迁翰林学士
公上章及面启仁宗曰:「朝廷专力西事,河北无备。
臣不敢以死争,实虑激起干戈,国家无以支吾。
遂奉朝廷之命,岁增金帛以缓其兵。
此岂得谓之有功,而遽受厚赏哉?
臣愿朝廷增修武备,俟衅而动,庶雪国耻」。
遂不拜。
仁宗益嘉公有功而能让。
三年三月,遂命公为枢密副使,公复上章曰:「臣昨奉使契丹,彼执政之官,汉使未尝见者,臣皆见之。
两朝使臣,昔所讳者,臣皆言之。
以是得详知其情状,愿朝廷勿以既而忽之。
臣今受赏,彼一旦渝盟,臣不唯受朝廷斧钺之诛,天下公论,其谓臣何?
臣畏公论甚于斧钺,愿收新命,则中外之人必曰:使臣不受赏,是事未可知,则守备不敢懈弛。
非臣饰小廉,恐误国事也」。
亦不拜。
七月,再除前命,公直携纶诰纳于上前而罢。
逾月,复除枢密副使
元昊使辞,群臣班于紫宸殿门,仁宗俟缀枢密院班,方御殿,且命章丞相谕公曰:「是朝廷特命,不缘使虏之劳」。
公知不可辞,方拜受。
公既在枢府,自以遇主得位,于是进贤退不肖,兴利除害,知无不为,忤权要不为身谋。
杜祁公为相,文正公参知政事韩魏公枢密副使,与之同心协力,期致太平。
仁宗龙图天章阁,命两府辅臣各陈天下大政之,公条列十馀事上之,及《河北安边十三策》,又言乞择宗室之才者,使补外官,试以为政,渐增朝廷藩屏之固。
又奏以为安民在守宰得人,守宰难朝廷遍择,请令两府协心共议择诸路转运使,委转运使知州,令知州知县,则天下治矣。
元昊六宅使贺从赍书称「男兀卒曩霄上父皇帝」,公上言曰:「处事心当在初。
向闻西路待其使过厚,通判就驿置酒,及入见,赐与亦多,又听称其伪官,此适足长其骄慢无厌之心也。
今若许以不臣,则契丹尚臣属之,必曰:『彼既与南朝为敌国,则天下独我之尊』。
因此妄有邀求,如何可拒」?
由是朝廷却其使,卒令称臣。
四年七月契丹来告举兵讨元昊
十二月,朝廷册元昊夏国主
使将行而止之,以俟虏使。
公上言:「今若虏使未至而行,则是事由我出;
使至而后行,则是恩归契丹
万一虏词不顺,岂可则却拒元昊而徇契丹
则为夷狄所笑」。
朝廷从之。
是年契丹发兵,会元昊讨呆儿族,路近河东境外,朝廷欲发兵调才为备。
会垂拱奏事,仁宗面谕曰:「虏主在云中受礼,恐遂袭我河东,今两府设备」。
公上章奏曰:「契丹必不入寇,其事有九:出兵无名,一也。
自称王师,不肯窃发,二也。
河北平坦,可以长驱;
河东险阻,易入难出,必不肯舍易就险,三也。
河北富贵,河东贫乏,不肯舍富就贫,四也。
河北无备,河东有备,不肯舍无备而攻有备,五也。
若欲入寇,当行诡道,不应先言云中受礼,六也。
契丹始与元昊约同困中国,今契丹背约,受中国益币,元昊屡出怨辞。
契丹元昊境,筑威塞州以备之,而呆族屡杀威塞役兵。
契丹元昊使之,遂发兵西伐,必无会合入寇之,七也。
契丹惜燕地如腹心,若寇河东,岂不防我攻燕牵制,八也。
契丹自得燕、蓟,更不由河东入寇,九也。
臣以谓契丹异日作难,必在河朔,所以奏河北守禦之策也。
乞自守一要郡,躬行其事,庶将刷身羞国耻」。
其后契丹果不入寇。
公在西府,力刬久安之弊。
京邑局务,如皇城群牧司之类,有以亲近官领之,而十年不更代者,公为立三年之制,仍不许干求久任。
由是权倖之徒,多不便之。
会大臣亦有以飞语谗公者,仁宗不疑,而公恐惧不安,遂因保州,求为河北路宣抚使,避之于外。
使将还,遂除资政殿学士、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
谗者不已,复罢公安抚使
后岁馀,谗者无验,加公给事中,移知青州、兼京东东路安抚使
河北大水,民流移入京东,至公部中者六十七万人。
公择属郡之丰稔者五州,劝民输粟,多者二石,少者五斗,得十五馀万斛,随其处而储之,仍佐以官廪,复于乡村。
城郭辟卢舍十馀万区,择官吏,至于前资待阙寓居者,皆给俸而遣,各即流民之所,选其羸病老幼不能自营食者籍名,授历而分领之。
均占居处,给粮假器,使便樵苏之利,而无远赴待给之劳。
至明年二麦既登,计其乡里远近,给以裹粮,俾归土著,活者五十万人。
及募其强壮,黥为军者万馀,得不为盗,且用衣粮活其妻子父母兄弟。
及弛其公私山林池泽之禁,恣其所取以自活者,复不可胜计。
其偶不幸者,即为葬埋,公自为文以祭之,谓其冢曰丛冢。
朝廷闻之,遣使奖劳,拜公礼部侍郎
公以赈恤乃安抚之职,恳辞不拜。
时王则据贝州乱,齐州禁卒千人,谋屠其城以应之。
有诣公告者,公以齐非属郡,且不可报以移文。
会有中使张从训衔命在青,公受檄,使往合齐人而捕之,至悉就擒,而上章自陈擅遣中使之罪。
向非公深谋果断,几速其变,齐人为鱼肉矣。
朝廷嘉之,再除礼部侍郎,公亦恳辞不拜。
俄加资政殿大学士
明堂礼毕,拜礼部侍郎
秦国太夫人久违乡里,请京西一郡,徙知郑州,又徙蔡州,加观文殿学士、知河阳,迁户部侍郎
至和二年,拜宣徽南院使、判并州、兼河东路经略安抚使
六月,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与文潞公并命。
宣制之日,仁宗小黄门数辈密询于庙堂,闻士论翕然,或举手相贺。
后数日,翰林欧阳文忠公奏事垂拱殿仁宗曰:「近除文、富二相,士人相贺。
古者求相,得于梦卜。
今朕得于人情,则不待梦卜也」。
欧阳公顿首称贺。
嘉祐初仁宗弗豫,辅臣虽在政府,朝夕不得详知起居状。
公与文潞公惧有奸人矫妄之变,遂率辅臣求入侍疾,内侍之长止之曰:「未得诏旨」。
公叱之曰:「岂有宰相一日不见天子耶」?
遂直入见上。
因以监视僧徒祈禳为名,奏乞留宿内殿。
自此宫中命令出纳,事无巨细,皆关白丞相而后行,内外帖然。
至末年,赖以为法。
公以民间多疾苦,及横赋重役,朝廷有不知者,遂遣使分往诸路,宽恤民力,其所革弊事及省徭役甚众。
公又以仁宗春秋渐高,国本未,遂与昭文文潞公、集贤刘公沆、参知政事王文安公同议,择宗室之贤者,建立储贰
王公素闻英宗贤圣,遂共以其名上之,仁宗曰:「朕志已定,卿等勿复疑也」。
诸公喜而退。
三年,加礼部尚书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
仁宗渊默垂拱,万机之政,皆仰成宰相府。
公选用贤俊,庶位得人,而野无遗才。
除榷茶之禁以省刑罚,至于民物丰阜,夷夏安宁,而天下不知辅相之权。
则公代天翊世之勋,不可胜言矣。
五年,丁秦国太夫人忧,仁宗为特罢春宴。
五遣中使诏起复,公上章恳求终丧,从之,仍给半俸。
英宗即位,服除,拜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户部尚书
逾年,以足疾求退,章二十上,方拜镇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河阳封祁国公
今上即位,移镇武宁军,进郑国公
累求罢将相,上以公辅佐累朝,年耆德盛,为海内所重,人无间言,虚心待之。
尚书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士集禧观使召赴阙,公以足疾,未能拜,固辞。
诏以新官复判河阳
熙宁元年正月,移判汝州,且俾入觐,诏曰:「渴见仪容,愿闻风论」。
以公足疾,肩舆至崇政殿门,令男绍庭入殿扶持,仍不拜。
又以门距殿上远,上特为之御内东门小殿以见之。
恩礼优重,群臣莫及。
赐其子绯衣银鱼,召坐从容,日昃始退。
再对,上欲留为集禧观使,公恳辞。
之官,上欲召公为相,先遣中使谕旨曰:「卿今兹无得更辞,当力疾入辅,为宗社计」。
明年正月,召还京师
二月,除司空兼侍中、昭文馆大学士,赐甲第一区,皆恳辞不受。
复拜左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未陛见,闻有人于上前言「灾异皆是时数,不由人事」者,公遂上章曰:「《春秋》书灾异,所以警悟人君,使恐惧修省董仲舒所谓『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
孟子梁惠王:『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
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
是皆不闻以灾凶归之于时数也。
在人之一身,则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
在一家,则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
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
一身一家,至小也;
馀庆、馀殃,尚因人之善恶而致;
宁有国家天下之灾祥,而反归之于天数?
而无事而致,亦未闻推之于天也。
陛下万一或时而信,则救灾恤患、答谢天谴之意有时而怠,亏损陛下之德,不为生灵之福,无甚于此」。
是时群臣上尊号及听乐,上以久旱,皆不受。
而群臣犹坚听乐之请,公上言:「故事有灾变皆撤乐,恐陛下以同天节契丹使者与群臣皆当上寿,故未止其奏。
臣以为陛下圣政惟新,四海属目,正宜彰盛德以示夷狄,愿并上寿罢之,益足见陛下严恭寅畏之美也」。
上从之。
即日而雨,公复上章曰:「陛下答谢天谴,不为不至;
上天报应陛下,不为不速。
矧令戎使目睹中国异事,更愿陛下未以今日雨泽为喜,当以累年灾变为惧,远斥奸佞,亲近忠良,恭畏上天,即可至」。
上即亲书答诏云:「义忠言亲,正文直,茍非意在爱君,志存王室,何以臻此?
敢不置之枕席,铭诸肺腑,终老是戒!
更愿公不替今日之志,则天灾不难弭,可立俟也」。
公又上章,力陈「君子小人之情伪,系王道之消长,天下之安危。
望陛下深思,辨察用舍,小失则招致祸乱,为国大患」。
八月,以疾辞位,除判河南府,复得请判亳州,移武宁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四年,拜左仆射、判汝州,再上章以不谙近制,诏许归洛养疾。
其年冬,乞还政事,拜司空,复宁节钺封韩国公致仕
元丰三年改官制,授开府仪同三司
又以王文安公之子同老陈嘉祐尝启建储旧勋,上以诸公未尝自言,深嗟异之,特拜司徒,仍以子绍京为閤门祗候
六年闰六月二十二日,薨于正寝,享年八十。
上闻讣震悼,为辍视朝,内赐祭文,遣入内供奉官勾当御药院梁从政致祭,赐赙慰恤其家甚厚。
士大夫识与不识,皆垂泣相吊。
公自还政,未尝一日忘爱君忧国之心,朝廷有大事,或降诏访问,必竭诚尽忠,纤悉以陈,略无顾忌。
安南用师,公复力言:「大兵远行,供饷皆出民力,虑将帅漕郡县之官,务逃己责,不恤百姓。
愿深加存抚,以安国本」。
晚年复上书,力裨时政。
临终犹以遗稿一封,付其子上之。
公为人端厚明粹,识度渊远,事无巨细,皆反覆熟虑,深极底里,必万全无失,然后行之。
凡受爵进位,未尝不辞让至六七,不得已,然后拜受。
接士以至诚,虽微官布衣,皆与之抗礼,笑语从容,送之及门。
人有所长,不啻在己,委曲采问,觊尽其能。
汎与人语,词气极温;
及其临大节,正色慷慨,莫之能屈。
深嫉邪恶,辟之尽力。
闻端人良士偶在忧患,必诚心轸恻,竭意劳护。
其处家虽纤悉之务,皆有规法。
四夷蛮貊,尽服其名,北虏使至,多问公所在及安否,如爱父兄。
至公为宰相王德用枢密使,谓馆伴者曰:「南朝用二公,何得人之盛」?
退居西都十馀年,深居罕出。
尝之老子,乘小轿,过天津桥,市人喜公之出,随而观之;
至徽安门,市为之空,其得民心也如此。
文潞公河南,择乡里年德诸公为耆英之会,公为之冠。
公平生达性命之,临终安坐,奄然而逝。
未薨前旬日,有星坠于所居还政堂之后。
有文集六十卷。
夫人晏氏,封周国夫人
子三人:长曰绍庭,朝奉郎,少有才行;
次曰绍京,供备库副使,后公一月而卒;
次曰绍隆光禄寺丞,早卒。
女四人:长适观文殿大学士、知真定府冯京,早亡,追封某郡夫人
次为之继室,封某郡夫人
次适宣德郎范大琮;
次适霍丘县令范大圭
孙男三人:长曰直方,守秘书省校书郎
次曰直清,守将作监主簿
次曰直亮,假承务郎
孙女三人:长适试将作监主簿张辅,次未嫁,次尚幼。
其孤朝奉将以元丰六年十月甲子,葬公于河南府河南县金谷乡张里秦国公之墓次,某谨具公之家世历官行事,次为行状,将以求言者铭于墓,纪于碑,及请谥于考功而书于国史。
谨状。
元丰六年七月,具位范某状。
王开府行状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八、《公是集》卷五一
维王氏得姓于周灵王之子晋,晋既仙去,而世人指其族曰王家。
其后剪以秦将显。
东汉处士霸,霸生孙甲,徙居于祁,自是太原王为著姓。
元魏时,固为广阳侯,侯二子:神念,神感。
神念避乱南奔梁,神感北事齐,而其家散处宋间,子孙蕃盛。
至丕又徙开封陈留通许镇。
镇后为咸平县,今为开封咸平人者,公之高祖也,世以赀雄。
曾祖太师公,祖中令公,皆好义周急,畜德不显。
至考韩国公,仕为江宁句容县
后以公贵,赠皆太师封大国,追封曾祖妣李氏义宁郡太夫人,祖妣张氏同昌郡太夫人,妣张氏同昌郡太夫人,赵氏会宁郡太夫人,李氏吴兴郡太夫人
吴兴出也。
少奇警力学,能文词。
天圣八年进士仁宗廷试,以为天下第一,时年十九。
将作监丞同判怀州,改颍州,以吴兴忧去官。
丁韩国公忧,居丧摧棘,杖乃能起。
景祐二年,服除,改秘书省著作郎、直集贤院
建言朝享太庙祝文著后姓非是,请止以谥别之
废后郭氏卒,诏葬以后礼,既启菆,天子以上元御楼观灯。
公以谓春秋大夫智悼子卒,未葬,公燕于寝,杜篑谏止之。
君于臣义且若此,矧后生虽见贬,而死被尊礼,宜有恩也。
请罢元夕灯燕,俟十七日遣奠,仍禁士庶声乐。
三年,充三司盐铁判官赐绯银鱼袋。
五年,权同修起居注,转右正言
宝元二年知制诰,充北朝正旦国信使
明年,赐三品服,判太常礼院同知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駮事同知审官院勾当三班院
公言广南幅员千里,邻控蛮獠,而节制所总,止桂、广二州,边阻势离,蛮或窥犯,缓急不及事。
请仿唐制,以东路之广、潮,西路之、容、邕,分五管以密援。
疏上不报。
其后十年,侬智高广州,又二十年,李正德陷邕、廉、钦,于是人思公言而服其识。
明年,充益、梓路体量安抚使
是时两川荒馑,公私凋残。
既至,奏蠲逋负,阅官吏良否,多所进绌之人,人大慰说。
蜀郡媪某氏,多赀无子,一孙才数岁,媪意以赀厚其弟,顾难于其妇,乃诣郡诬妇不善抚吾孙,愿出之。
狱具,公至,立姑妇于庭,置儿其间,儿急趋母。
公曰:「岂不善育也」?
媪伏诬状。
又里民孙氏产力钜万,死而子幼,其妻念门户事,请其兄经理之。
嫉者或告其畜禁物,州用坐长法,以徒当其兄。
且诬其妻不睦于夫,常祀神咒诅,将以义绝出之。
公曰:「良人已殁而妻以罪出,甥家犯禁而舅为共犯,非礼律意,闻见所无」。
皆奏正之。
二事,人夸以为神明。
未还,拜翰林学士
庆历元年知审官院。
明年,同知贡举
契丹之盗边,常为塘水所限。
是年春,其使刘六符谓馆伴贾文元公曰:「南朝塘泺,何为者也?
一苇可杭,投箠可平。
不然,决其堤,十万土囊遂可路矣」。
时言事者亦请涸其地,耕以养兵。
仁宗以问公,对曰:「兵事尚诡,彼诚有术,不应以语敌,此六符誇言耳。
设险为国,先王所不可以已,而祖宗之所以限敌骑也」。
仁宗深然之。
其后神宗复尝问之,公对如是,神宗曰:「正朕志也」!
是北敌以王师问罪元昊,故谋为牵挠,勒兵境上,使六符为不可得之求耳。
七月富文忠公再报聘。
既行,继有诏附文忠以赐六符文忠疑国书与政府口宣及诏语或参差,至中路启书,果异,遂倍道驰还,叩閤门请对。
公方考试后殿仁宗急召谕之曰:「毋须同列往,独视之」。
公归院与文忠议,一夕易其书诏,大要以强中国绝后日牵制为意。
前此敌书,有太宗皇帝「于有征之地才定并汾,以无名之师直抵燕蓟」之语,一时莫知所答。
公独请问曰:「臣知其故」。
曰奏书云:「太宗尝驾并郊,匪谋燕垒,于是贵国刺梅里求致书行在,而反潜假其援兵。
既交石岭之锋,遂举蓟门之役」。
仁宗喜曰:「乃自有本末」。
执政曰:「非王某该详故事,殆无词也」。
十月,敌泛遣萧阶来议事,公实馆伴,阶因请为我禁元昊犯边,而指在求赂。
是时朝廷亦已厌兵矣,及阶行,燕于班荆,始诏公许阶,诚能约束元昊,则当班师,可缘诏语付阶。
公以诏书予之,使常得持以邀我,非便。
但详谕阶而已。
还奏之,仁宗善之曰:「唐之回鹘恃功,王室难制,几有之也」。
起居舍人
十二月知开封府,踰日都城肃然。
明年上元,故事,籍尝为盗恶少,每至是拘之狱,公呼谕遣之。
曰:「倘更为官得盗,当除尔籍」。
皆拜而去,五夜无警。
三月,以谏议大夫御史中丞
李用和以元舅除宣徽使,意不满,不谢。
居数日,除彰信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公言:「杜审琼,太祖太宗舅,事两朝有劳,然终不至宣徽使,祖宗所以保后家也。
用和无功贪骄,而陛下名器听其所欲,恐非所以全安之。
欲报母后,厚赐之可也」。
判国子监,请辟锡庆院以广学宫,因请车驾视学
夏文庄公经略西师久无功,移疾归淮西
未几,召为枢密使
公言无忠谅之节,专为身谋,当要重之任,不深惟报效,而以疾为辞。
今遽擢起,是避事为得计也,无以厉世。
又入对极论之,而仁宗未省,遽起,公引帝裾毕其说,遂罢
石介作《庆历圣德诗》所颂一事也。
苏舜钦子美监进奏院,鬻故牍得缗钱数千,夜召朋友宴集,客或为《傲歌》,有「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云者。
公弹劾之,遂坐黜。
又言:「中书枢密院总天下机务,职分不明,执政之臣,劳而无功。
日五鼓趋待漏院,阅文书以待陛奏,退集议,归已近午,数刻之间,占书施行未既,已逼再集讲明日事矣。
酬酢有不逮,何暇安危远虑哉?
古所谓三公坐而论道,作而行之谓之士大夫,则繁简固有节奏。
请以今事细例孰者归之有司」。
仁宗既用公之议,升章献明肃、章懿、章惠皇后祔于真宗室,因言:「艺祖孝章皇后尝正位号,而祀别室,非是。
亦请升配」。
时不见用,至元丰中,卒如公议。
李良臣陷于敌,数年来归,议相六室,复閤门故职。
公言:「良臣虽能终自拔,前不死战为贼俘,实有罪。
今加宾叙,无以示后。
李广汉名将,陷匈奴得还,议当斩,赎为庶人。
苏武不屈节,白首归汉,才得典属国
古之驭将法义如此,良臣宜待后效」。
兴国绍宗铸铁象,妄言灾福,惑众聚财,士女倾赴之,以金银器饰投诸冶,中贵人督作,宫掖出赀佐之。
公以为:「西师宿边,而财费于不急,动士心,起民怨」。
诏立还中使,禁止之。
又言四月朔太阳当亏,经典所忌,请罢游幸西苑。
诸后既升祔,赐群臣帛有差,以公由翰林学士迁,特命倍赐与学士等。
公曰:「不敢以臣废法」。
屡敦谕,讫不受。
天章阁待制滕宗谅庆州,以边事用度无艺,军费几屈,公累疏之,逐宗谅岳州
五年,馆伴北朝回谢使。
六年,复拜翰林学士龙图阁学士权三司使
公言:「太祖时兵十二万,太宗时十八万,章圣时四十万,今遂倍之。
兵在精不在众,冗数坐食,非计也。
三司虽总财用大计,而事实在外。
太原大名永兴帅臣,各带计置一路粮草」。
是冬请补外,改侍读学士龙图阁学士亳州,改郑州
明年三月,转给事中
七月,移澶州
明年,拜尚书礼部侍郎,坐举张得一罢职。
是年河朔大水,民流亡,朝廷分河北为四路,各置帅。
公以本官充高阳关路安抚使,知瀛州
至则为方略,振哺全活甚众。
皇祐元年春,复两学士
五月,充永兴路都部署安抚使,知永兴军
七月,改河南府西京留守
十一月,转户部侍郎河东安抚使,知并州兼本路计置粮草。
四年,还朝,知审官院,充翰林学士承旨侍读判太常寺
公在经筵,每进读,必以古义反复劝上,以傅当世之事。
仁宗迩英阁置《太玄经》、蓍草,顾曰:「宫中每阅此。
卿亦知其说乎」?
公具对本末,因曰:「愿垂意《六经》、正史,此非帝王所宜学」。
翌日已彻去。
五年,知贡举
至和元年,充三司使,充回谢北朝国信使
见敌主于混同江,敌每岁春帐于水上,置晏钓鱼,惟贵族近臣预,一岁盛礼在此。
每得鱼,必亲酌劝公,又亲鼓琵琶以侑之。
谓其相刘六符曰:「南朝少年状元,入翰林十五年矣,吾故厚之」。
使还,除宣徽北院使
言者以公是行,遇正旦使宋撰于靴淀,撰与敌使争不直,公实与会。
即改端明殿学士,知永兴军
嘉祐二年,移秦州
羌族瞎药木征唂厮啰,连衡更出,岁为边患,公以威信诱服,皆请吏修贡,西境无事。
河南府,知定州
八年,英宗即位,拜兵部尚书
治平二年,知大名府北京留守
京师大水,公上《治平政鉴》十篇,大概谓宜寅天尊祖,慎威福,判真邪,爱民兵,以答天诫。
神宗即位,拜太子少保,遣中使李舜举诏曰:「卿曾献忠先朝,今宜有辅不逮者」。
公约《政鉴》之义,上《圣政备览》十篇。
明年检校太傅宣徽北院使再任。
熙宁初,西边久无事,而疆吏产谋造端,公极陈所以绥怀之者。
夏人果使横山族杀保安守将杨定,继遣使以其主谅祚讣至。
公请选勇辨士诘取害定者,羌果送之,戮于境上而受其使。
未几,边将又遣兵攻羌境,羌复犯我庆州,我亦取其蒙古城
公知边患未有艾也,复上疏言章圣得潘罗支而继迁之患息,仁宗得唂厮啰而元昊衰。
横山五族与吐蕃董毡等众族,世受王命,今宜以恩信深结之,可得其用,是夷狄攻夷狄之道也。
又请按求唐韦坚、裴耀卿水运以实关中
唐引粟江淮为回远,今可漕太仓,则比唐为易,其言道路甚悉。
常因日蚀,上天下形势、忧勤启圣、为政先后三论。
召还,有大臣语公曰:「今大新百度,能少默当进矣」。
公谢曰:「士固欲得位以行其志,然未闻枉志以求位也」。
遂论新政
谓青苗、助役,皆县官渔利;
谓诸役法困民,惟衙前籍上米石使相助,若可行以代吏禄,然是竭良民以养浮浪。
公于是不得留京师,去留守南都
四年,判河阳
五年,再判河南府
八年,还朝,兼中太一宫使
言今天下兵分隶所谓三十六将,臣观其人,皆斗将而已,仓猝当误事。
又言国马大事,监牧不可废;
交阯邕管,罪不可赦,宜募兵江湖,使习风土,便器械,赋刍粮于荆闽,则无劳费。
公恳求閒退,八上。
元丰元年检校太尉南院宣徽、西太一宫使。
赐金方团带,先茔得置寺,皆异礼也。
归居洛阳,面辞,陈天下利害有人所难言者。
执政而下,侍从馆阁士大夫,皆为诗以美其行。
三年,彗出西方,诏求直言。
公上疏,大要以爱民省事为本,愿振滞淹,伸冤枉,蠲逋负。
大享明堂,诏入陪祠。
既毕事,召对曰:「北门常须旧德,而卿故治也,当再劳卧镇之」。
又屈指数曰:「某年召卿归矣」。
时三路籍民为保甲,下户皆不免,日聚教之,提举官禁令苛急,河北保甲往往为盗贼,百十为群,州县不敢以闻。
公极论其弊,谓非止困其财力,害其农业,所以使为不良者,法驱之也。
将恐浸淫为大盗可忧,愿蠲裁下户。
于是主者指公沮法异国论。
公曰:「此老臣所以报国也」。
入不已,天子始悟保甲之为盗也。
六年三月,拜安武军节度使再任。
八年三月今上即位,拜彰德军节度使
公再至魏,前后求退,累上,不许。
七月寝疾,诏遣中使国医临视。
二十三日,薨于府第之正寝。
讣闻,两宫惊悼,遣使慰恤,赐予甚厚。
又朝中贵人护丧归洛,以开府仪同三司告其第。
公仪观端秀,动容步武,皆有规度,语韵如钟。
于书无所不观,博杂涵茹,而折衷于孔氏。
为文浑厚清伟,尤长于比事俪辞。
平生奏章,皆自为之,至老不以属人。
宾客喜清谈论文,诵讲古人词草及国朝典故。
少遭天下无事,仁宗向意经术,奖用文学士,公翱翔出入,论思谋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指切权近,发明时政无回隐,侃侃谔谔,白首逾壮。
故逮事四朝,多见纳用,而眷遇深渥,在朝廷清涂要地,践履周遍,外之名都大镇,多再至者。
所至首访民所同患,所同欲,废举之,专以恺悌之情与人休息,人是以安乐之,去而思之深也。
两蜀、魏、定皆立生祠。
士大夫皆曰:「王公之志,虽不得坐庙堂行之,然内外五十馀年,凡诏告于上,设施于外,其及物者盖多矣」。
累典贡举,遇士有大体,号为得人
公少喜道家说,其于颐生练气,盖有自得之者,故年益高,神明益彊。
临终且索笔草奏,求舆疾归洛,奏成而目瞑,词气不乱。
或泣于傍,犹摇手止之。
兄弟十人,从子孙众多,以公官、以公嫁者数十人。
疏族寒士有谒必厚之。
薨之日,橐无馀赀,而孙犹未有官者。
公娶薛氏,资政殿学士简肃公之女,追封平乐妹,今封和义郡夫人
子男七人:未名而卒者四人;
仕而卒者二人,曰正甫奉议郎,曰端甫大理评事
次曰晋明,今为承奉郎
女八人:在室而卒者三人,嫁朝议大夫程词恭、朝奉郎任公裕、孙亚卿而卒者三人。
今二人之婿,曰节度推官石宗彝、宣德郎吕希亚。
孙男七人:秉文、景文,并承务郎
敏文,假承事郎
贲文,尚幼;
馀早卒。
女三人。
曾孙男女三人。
公所著内制外制集各五卷,奏议十卷,文集七十卷。
王氏世葬开封府开封县之苏村,至公始葬其考韩国公尉氏县柏子冈
今又卜之地,得于河南府河南县教忠乡府下里,而曰得公薨之年十二月甲申吉,乃葬公焉。
公旧名拱寿,唱第日,仁宗面赐今名。
谨具公世系官事始终,上尚书省,移于太常,告于太史氏。
谨状。
王文恭公圭神道碑元丰八年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八、《名臣碑传琬琰集》上卷八
元丰八年四月丞相王公圭感疾,诏国医诊视,遣尚宫数就问,赐以御膳珍药。
五月己酉,薨于位。
讣闻,两宫震悼,特辍视朝五日,谕三省悉裒故事,恤用优典,赙金帛五千,赐寿昌坊大第处其孤,加赠太师,锡符陵录婆律香,俾佐歛具。
贵臣护丧,恩礼视魏国韩忠献公,敕使督将作穿土斲石治圹。
开封东明县清陵乡之原,曰:「广阜在旁,小顿大起。
五音地学,于商家吉」。
将以九月辛酉襄事。
有诏尚书右丞李清臣,其为太师圭铭。
清臣顿首曰:「臣浅陋,大惧晦太师显行,天子有命,踧踖弗敢辞」。
臣窃观熙宁以来,先皇帝忧劳天下,内孝养两宫,友睦宗姓,外经纬文武,训兵足食,歛为训言,陈为法度,皆天子神智。
太师陪辅十有五年,其赞策纳议为最多。
及先皇帝厌万几、托国事,宝慈宫建立皇太子以定大统
未几,今圣践祚,太皇太后同听断,所以安慰人心,肃宁宫禁,流泽兆庶,怀服戎貊,至于天下卒无事。
原其功德,实自宝慈宫开佐圣孙,为宗庙计,而太师一时元臣,与其列请命福宁阁,以及双日朝延和,谋谟陟降,癯瘁滋力,克终大事,有勋烈焉。
谨推考世次。
公五世祖及暨高祖景图,成都华阳人
曾祖永为西畿令,从蜀王昶归朝,授右补阙,迁起居舍人
祖贽历侍御史三司判官,九为转运使,更领十州,所至有能名;
考讳准,以辞学擢秘阁校理,终盐铁判官
自公贵,三世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而曾祖封公于荥国,母尹氏封太夫人于燕国,祖封魏国,考封汉国,祖母丘氏、妣薛氏封太夫人,各从其国。
由荥国以下,葬河南,始徙籍于舒。
公字禹玉,幼警悟力学,日诵数千言,识者奇之。
十二能文辞,二十四举进士,名在第二,授大理评事通判扬州
召试优等,迁太子中允,直集贤院
对便殿,赐五品服,同修《起居注》,为太常丞博士
中书,以右正言知制诰,加三品服,拜翰林侍读学士,入翰林学士
丁内艰,丧除复职,兼史馆修撰,又兼端明殿学士,进承旨
起居舍人四迁为给事中修《仁宗实录》成,进尚书礼部侍郎
熙宁三年参知政事
九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
元丰三年,朝廷用阶官寄禄,超授银青光禄大夫,兼门下侍郎监修国史
五年四月,复三省官,为尚书右仆射、兼门下侍郎
上日御史中丞率百官班贺。
仁宗、英宗加徽号,为仁宗册宝使。
礼成,封郇国公
上即位,恩加金紫光禄大夫,改岐国公
初任扬州,既还朝,遂极文章之选,自是不复更外,无事任要重,靡不历试。
尝为三司盐铁判官,又判句院国子监纠察刑狱,修《三司条例》,判礼部、刑部,知吏部流内铨、审官审刑院提举集禧观判昭文馆权发遣开封府,接伴契丹使,奉使契丹提举诸司库务权尚书都省
同议茶法,考转运使提点刑狱课绩,判太常寺者再,知贡举者四。
英宗南郊,先帝两祀明堂,及原庙成,奉安神御于天元殿,公历为顿递、礼仪、大礼使,又为慈圣光献皇后、大行皇帝山陵使
公临官不茍,务于称办,恶诡激惨覈者,曰:「讦上厉下,吾不为也」。
自初服政,已若宿练。
其在扬州摄行太守事,大校以公年少,藐视不虔,立命捽首付狱。
王伦大掠淮海,将及境,州将恐惧,公奋厉其众,欲要击之。
贼闻,乃由他道去。
公平居,言色安徐,猝应事物,初若不用意,而敏捷精尽,虽索虑者无以加也。
其迎辽使至北都,使者欲轻裘便面过阙,公折以旧例必朝服,乃绐对服在后乘,公使驰取授之,敌人惭服。
庆历中契丹数邀求生事,刘六符者号才黠,公出使,六符来会食,声言将有所议,驰请公以动之,且观其举措。
公怡然往,六符大为公屈,卒无所言。
旧待辽使应办疲扰,公建为三顿,请分供帐食饮器,后先迭用,以周其阙。
尤明典章,善论事,其语洁齐易听,故多施行。
尝言贡举诸科滞于记诵,已立法使兼通本经大义,将有造浮说以摇前令者,愿确守之,法卒不废。
又论伎术官荫子孙,宜各以其类,若医官使奏医学,教坊使色长,不独使专其业,且以杜入官之滥,至今行之。
皇祐中,三圣并配于郊,又温成皇后立庙荐献略比太庙。
礼官列奏,以为当改,而大臣犹不从。
公曰:「并配以致孝也,而渎乎帝;
后庙以广恩也,而僭乎亲。
皆违经背礼,岂可以示后世乎」?
遂定配太祖而改温成为祠殿,荐以常馔。
宫臣执事,自此正焉。
尝作《明堂乐章》,因言升歌阙柷敔,无终始之节,而节鼓非雅音,乃诏增柷敔搏拊而黜节鼓。
公为《仁宗谥议》,奏谓贱不诔贵,故臣下称天以诔天子,读谥南郊,受之天也。
词臣草谥议,即降诏命,有司初不预闻,殆非礼意,宜合百官读谥圜丘
上可其议。
仁宗既祔庙,以考位配明堂,而真宗当罢。
御史请分太宗之大雩以配真宗讲官和之。
公议曰:「严公配仁宗,得礼之正,而欲递迁分祀以茍厌神灵之意,臣恐祖宗弗飨也」。
知礼者以其言为是。
及论丧毕禘祫、神主祔庙已尝吉祭,不当于禫毕复行馈食之礼,以折礼官,众论遂定。
治平中,大议追尊濮王,公于两制为议首,执用封期亲尊属故事执政以为不然。
公持之,卒不夺。
其后谏官、御史争论,久不决,帝以手诏裁定,多如其初。
熙宁元年,当郊,上疑于谅闇。
公与两制合奏:《王制》三年不祭,唯天地社稷越绋而行事,不以卑废尊也。
汉文帝以来即位而谒庙,至唐德宗以后踰年而不行郊。
真宗明德太后丧,明年亦祀圜丘、享太庙。
今宜如故事,其冕服、车辂、仪物、音乐缘神事者,皆不可废。
其年遂行大礼。
朝廷将复入阁仪,公曰:「唐紫宸为正衙,不御则唤仗由閤门入,则入阁非盛礼也,此不足复」。
公泛通六经,深于《诗》、《书》,善史学,其为文豪赡有气,闳侈瑰丽而不失义正,自成一家。
掌文诰二十年,每一篇出,四方传诵之。
数语大臣:「王圭诰有体,他学士不逮远矣」。
朝廷有大述作,虽已秉政,犹特命为之。
修仁宗、英宗《实录》及正史,多所刊定,意足而无长语。
拟稿上,先帝手诏以比班马。
英宗皇子中书召公草诏,公对曰:「天下属望立嗣子久矣,然必出自陛下意,则后莫能摇。
一有摇动,所以阶祸乱也」。
谕以「决自朕意」,乃进稿。
欧阳文忠公以为得学士体。
公草仁宗遗制、先帝为太子册、庆寿宫还政书,皆宣叙明鬯,人以谓协济大事,有翰墨之功焉。
又记宝文阁,奉诏为高卫王、康王碑,发明天子所以崇事圣母之意,天子嘉之。
公荣遇最久,诸臣无以为比,而谦俭慎默,未尝有过,有毁者率弗验,其后眷待愈隆。
御史欲诬其子仲端以事,公固请穷治,已而不挂一毫,言者服罪。
英宗尝召对蕊珠殿,设紫花墩命坐,翊日赐盘龙金盆以示恩意。
先帝拓熙河,赐之玉带,前后加勋至极品。
元丰二年,增授功臣号,率同列辞上曰:「功臣自唐中叶以宠从行军士,非古也」。
因诏罢功臣
公自奉甚约,而厚于昆弟,然于亲属终不敢私援荐,不知者至或怨之。
子:仲脩,以学登进士第,今为秘书省著作佐郎
仲端承事郎籍田令
仲薿承奉郎
仲琓、仲煜,承事郎
女:长郓州教授李格非,早卒;
权太常博士闾丘吁
次许嫁前进士郑居中,并封蓬莱县君
次尚幼。
孙男三人:昭,承奉郎
次晏,次晟。
公享年六十七,文集一百卷。
夫人郑氏,奉国军节度使戬之女,今举以祔。
铭曰:
自公五世,居蜀成都
高祖逮祖,食吏躬儒。
维考汉公,始徙家舒。
至于太师,幼奋乡闾。
发为文章,玑贝琼琚。
翰林是职,相府是居。
事业煌煌,何其伟与。
公意愉夷,公貌虚徐。
蹈勤履艰,勇则有馀。
武圣皋,造设新书。
学以教士,士众龟鱼。
法以练卒,卒劲虎貙。
拓洮披夏,声动穹庐。
赞赞厥功,公俞。
圣母神孙,并照天衢。
雺褰雾收,六合开除。
公于斯时,载持载扶。
有岩岱华,视我丕图。
公卧在疾,锡问𧾱𧾱。
公终考年,泽贲幽墟。
呜呼太师,显孰公如。
赵康靖公神道碑(代张文定公作)1085年2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四、《苏文忠公全集》卷一八、《皇朝文鉴》卷一四八、《名臣碑传琬琰之集》上卷二○、《三朝名臣言行录》卷三之二、《黄氏日钞》卷六二、《文章正宗》续集卷五、《永乐大典》卷一○八一四、《三续古文奇赏》卷二一、《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二一七、康熙《高丘县志》卷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
宋有天下百二十有五年,六圣相师,专用一道曰仁,不杂他术。
刑以不杀为能,兵以不用为功,财以不聚为富,人以不作聪明为贤。
虽有绝人之材,而德不至,终不大用。
六圣一心,守之不移。
故自建隆以来至于今,卿相大臣,号多长者,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含垢匿瑕,犯而不校,以为常德
是以四方乂安,兵革不试,民之戴宋,有死无二。
自汉以来,未有如今日之盛者。
此六圣之德,而众长者之助也。
《易》曰:「师贞,丈人吉」。
《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
《书》曰:「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
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
太子少师赵公,服事三朝四十馀年,其德合于《易》之所谓「丈人」、《诗》之所谓「老成」、《书》之所谓「一介臣」者。
公讳槩,字叔平,其先河朔人也,徙于宋之虞城七世矣。
曾祖著,后唐国子毛诗博士,赠太师中书令
妣刘氏,楚国太夫人
祖惠,宋州楚丘,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韩国公
妣李氏,燕国太夫人
父干,尚书驾部员外郎,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鲁国公
妣张氏,鲁国太夫人,高氏,唐国太夫人
公七岁而孤,笃学自力。
年十七举进士
当时闻人刘筠、戚纶、黄宗旦皆称其文词必显于时,而其器识宏远,则皆自以为不及。
当赴礼部试,楚守胡令仪醵黄金以赠之,公不受。
天圣五年,擢进士第三人,授将作监丞通判海州
归见父老故人,幅巾徒步,人人至其家。
召试学士院,除著作郎集贤校理,出知涟水军
公为进士时,邓馀庆涟水,馆公于官舍,以教其子。
馀庆所为多不法,公谢去。
数月,馀庆以赃败。
及公为守,将至,或榜其所馆曰豹隐堂,赋者三十馀人。
岁饥,公劝诱富民,得米万石,所活不可胜数。
涟水有鱼池,利入公帑,岁杀鱼十馀万,公始罢之,作《放生碑》池上。
移守通州,入为开封府推官
奏事殿中,赐五品服,且欲以为直集贤院
宰相以例不可,出知洪州
属吏有郑陶、饶奭者,挟持郡事,肆为不法,前守莫能制。
州有归化兵,皆故盗贼配流已而选充者。
奭与郡人胡顺之共造飞语以动公,曰:「归化兵得廪米陈恶,有怨言,不更给善米,且有变」。
公笑不答。
归化卒有自容州戍所逃还犯夜者,公即斩以徇,收陶下狱,得其奸赃,且奏徙奭歙州,一郡股栗。
城西南隅,当大江之冲,水岁为民患,公建为石堤,高丈五尺,长二百丈,用石九千段,取之有方,民不以为劳。
明年夏堤成,而水大至,度与城平,恃堤以全,至于今赖之。
刑部员外郎同知宗正寺,出知青州,改直集贤院
赋税未入中限,敕县不得辄催科。
是岁,夏税先一月办,坐失举张诰,夺官罢归。
起监密州酒,徙楚州粮料院,以郊赦还官职,知滁州
山东大贼李小二过境上,告人曰:「我东人也。
公尝为青州,东人爱之如父母,我不忍犯」。
遂寇庐、寿,犬牙不入境。
修起居注,朝廷欲用脩玉牒。
久之,除欧阳脩起居注,朝廷欲骤用脩而难于躐公。
公闻之,乃请郡自便。
以为天章阁待制,赐三品服,纠察在京刑狱,迁兵部员外郎,遂知制诰勾当三班院
会郊礼当进阶封,且任一子京官。
乞以母封郡太君
宰相谓公学士拟封不久矣。
公曰:「母年八十二,朝夕不可期,愿及今以为荣」。
许之。
后遂以为例。
知审官院,判秘阁,与高若讷判流内铨
若讷言往尝知贡举,闻母病不得出,几不能生。
公矍然即请郡以便亲。
宰相谓公曰:「旦夕为学士,可少待也」。
公不听,遂除苏州
明年丁母忧,服除,召入翰林学士知贡举,馆伴契丹泛使,遂报聘焉。
会猎于兴云山之西,请公赋诗。
诗成,契丹主亲酌玉杯以劝公,且以素扇授其近臣刘六符,写公诗,置之怀袖。
使还,加侍读学士,历右司郎中中书舍人提举在京诸司库务
奸人冷清,诈称皇子,迁之江南
公曰:「清言不妄,不可迁,若诈,亦不可不诛」。
诏公与包拯杂治之,得其实,乃诛清。
李参河北转运使,职事办治,进秩二等,且官其一子。
郭申锡谏官,争之曰:「参职事所当办,无功,不可赏」。
上怒,欲罪申锡
公言:「陛下始面谕申锡,毋面从吾过,今黜之,何以示天下」?
乃止。
龙图阁学士礼部侍郎郓州,徙南京留守,拜御史中丞
中官邓保吉引剩员董吉烧银禁中,公力言其不可,遂出之。
又言:「张茂实不宜典兵卫」。
未行。
会公拜枢密副使,复言之。
乃出茂实知曹州
参知政事
方是时,皇嗣未立,天下以为忧。
仁宗始命英宗宗正,公言宗正未足为重,遂与执政建言,宜立为皇太子
从之。
英宗即位,迁户部侍郎,又迁吏部
熙宁初,迁左丞,公年七十矣,求去位,不许。
章数上,乃以为观文殿学士吏部尚书、知徐州,遂请老不已,以太子少师致仕。
睢阳十五年,犹以读书著文忧国爱君为事。
集古今谏争为《谏林》一百二十卷,奏之。
上甚喜,赐诏曰:「士大夫请老而去者,皆以声问不至朝廷为高,得卿所奏书,知有志爱君之士,虽退休山林,未尝一日忘也。
当置坐右,以时省阅」。
上祠南郊明堂,率尝召公陪祀,每辞以老疾,间尝一至都下,亦以足疾辞不入见。
诏中贵人抚问,二府就所馆宴劳之。
累阶至特进,勋上柱国封天水郡开国公,赐号推忠保德戴功臣
元丰初,省功臣号。
三年,官制改,解特进
六年正月十五日,薨于永安坊里第,享年八十八。
辍视朝一日,赠太师谥康靖
前作遗范以戒子孙,纤悉必具。
以某年月日,葬于宋城县天巡乡,地与日皆公所自卜也。
娶李氏,封汝阴郡夫人,先公二十五年卒于郓州
子荣绪,殿中丞,敦绪,将作监主簿,皆早亡;
元绪,宣德郎
公绪校书郎
女二人,长适光禄寺丞王力臣,幼适朝奉大夫程嗣恭
孙男四人,嗣徽通直郎嗣真宣德郎,嗣贤试校书郎嗣光未命。
曾孙男六人,韡,太庙斋郎,馀未名。
公为人乐易深中,恢然伟人也。
平生与人,实无所怨怒,非特不形于色而已。
专务掩恶扬善,以德报怨,出于至诚,非勉强者。
天下称之,庶几汉刘宽、唐娄师德之徒云。
始,欧阳脩躐公为知制诰,人意公不能平。
及脩坐累对诏狱,人莫敢为言,公独抗章言脩无罪,为仇人所中伤,陛下不可以天下法为仇人报怨。
上感悟,脩以故得全。
公既老,脩亦退居汝南,公自睢阳往从之游,乐饮旬日。
苏舜钦进奏院,以群饮得罪,公言与会者皆一时名人,若举而弃之,失士大夫望,非朝廷福。
张诰以赃败窜海上,公坐贬累年,而怜诰终不衰,间使人至海上劳问赒给之。
冯浩郓州,吏举按侵用公使钱三十万,当以职田租偿官。
公曰:「浩,吾同年也,且知其贫,不可」。
以己俸偿之。
公所为大略如此。
至于敦尚契旧,葬死养孤,盖不可胜数。
余于公为里人,少相善也,退而老于乡,日从公游,盖知之详矣。
元绪以墓碑为请,义不可以辞。
铭曰:
维古仁人,仁义是图。
仁近于弱,义近于迂。
课其功利,岁计有馀。
汉孝文,发政之初,欲以利口,登进啬夫
有臣释之,实矢厥谟:世谓长者,绛侯、相如,皆讷于言,有口若无,岂效此子,喋喋巧谀。
帝用感悟,老成是亲。
清净无为,鉴于暴秦。
历祀四百,世载其仁。
赫赫我宋,以圣继神。
于穆仁宗,如岁之
招延朴忠,屏远佞人。
岂独左右,刑于庶民。
维时赵公,含德不发。
如圭如璧,如金如锡。
置之不愠,用之不怿。
帝嘉其心,长者之杰。
遂授以政,历佐三叶。
济于艰难,不疐不跋。
公在朝廷,靖恭寡言。
不忮不求,孰知其贤。
望其容貌,有耻而悛。
薄夫以敦,鄙夫以
今其亡矣,吾谁与存。
作此铭诗,以诏后昆。
宋故中大夫龙图阁待制致仕丹阳县开国子食邑六百户光禄大夫少师洪公中孚神道碑乾道二年 北宋 · 刘岑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八四、《新安文献志》卷七三、道光《休宁县志》卷二○
徽宗皇帝敕:「朕惟石敬瑭以燕云十六州赂契丹二百年矣,今海东圣主兴,十五年间尽有其地,即帝位,称大金
遣人来海上,约夹攻,许以燕云之地归我。
密诏尔河北诸帅经略之」。
诸帅竞以燕云吉语告,独显谟阁学士真定路安抚使、兼知成德军府事洪公中孚极论其不可,且曰:「臣游边久,熟知燕人情状,质直尚气义,少文华。
因曩时辽主洪基用其相刘六符之言,大蠲燕云赋,辽虽弱,其民心不忘也。
朝廷与辽人通好久,一旦欲与大金共覆灭之,于理安乎?
恐灭辽之后,大国不易之事也」。
凡数百言,言皆切至。
会遣中贵人谭稹来议,公曰:「为此谋者国之贼也」。
大不乐,竟劾公,使奉祠去,降待制,又夺之。
时政和六年也。
后四年,复待制、知扬州
岁大旱,飞蝗蔽空,公来之夕雨。
朝廷方尚黄老,道士林灵素横盛,其徒自东南以巨舟重载过淮阳水,时辄启闸,闸吏不敢谁何,公廉得之,皆致之法。
俄以直学士提举南京鸿庆宫,归许昌
宣和末河北京东盗起,张仙为最,上命公以礼部尚书抚谕之。
中人李彦西域事于许昌,素不快公,闻仙欲降,遽以大夫刺史锦袍金带与之,既夺其功,又诬致公等以罪,于是属吏皆付开封狱。
公乃请老,得龙图阁学士提举亳州明道宫
不旋踵夺职;
狱竟,又夺一官,停于家。
顷之北方兵起,自燕云赵冀而来,直抵京师,以城守李回
劳军河上,见公许昌,公力言京师不可守,不能用,乃叹曰:「遁尾厉,吾其归故乡乎」!
遂南下抵钱塘
禁卒陈通判提点刑狱周格,甚张,公奋然以祸福譬晓之,卒不敢肆掠。
事平,乃还居徽州休宁
建炎二年冬祀大礼,复龙图阁待制致仕。
绍兴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终于里第之正寝,享年八十三。
累阶至中大夫,爵丹阳县开国子食邑六百户,遗表特升四阶,大礼赠光禄大夫,进赠少师
公讳中孚字思诚
高曾以来皆隐居不仕。
考讳文演,以子贵赠金紫光禄大夫
金紫教子甚力,公能承其志。
幼颖悟,读书一过不忘。
十四为乡举首选,避先进而居第二。
游太学,藉藉有声称,神宗已知其姓名,当时名流如苏东坡亦与之厚。
元丰二年进士,起家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黄冈
邻盗张韬以三辈扰境上,久不获,公单马出境,追及,发三矢毙之。
连丁永嘉夫人、金紫忧。
元祐四年成都簿,碉门蛮叛,帅以属公,即日度笮桥,呼酋长慰抚,使归命,人谓公胆大于身也。
以荐改宣德郎,知蜀州新津襄州光化县通判代州河东漕。
属近臣荐公文学政事,召对便殿,论钱币源流及河东用度,上是之,命提举河东常平
岁省大司农亿万费,增秩改转运判官
奏计及郑州,闻夏人入寇,即日还治所,密旨令节制行军,深入贼境,六度无定河。
会诸将议城银州,事已,按辔徐行,鼓吹道从以还。
归奏,除直龙图阁
转运副使,锡三品服。
经营慕奈城,入他界三百里,夜半至城下,览山川密图以闻。
熙河新边乏用,以馀金五百万助之,上喜,谓得刘晏矣。
改漕熙河兰湟路转运副使,进集贤修撰,兴鼓铸,榷酤市易。
安西产米地,博籴厚赏,募边运清乐,不拘常格,人乐从之,虽漕潢二水深浅,竟不以为难,边乃无乏忧。
枢密院创崇威、崇锐两军,邂逅入对,极论国家养兵已多,而又增新军,费何从出?
上悟,遂罢之。
湟、鄯、廓皆极边,行苦剽掠,创烽台,置传立石要害处,以閒田给候人使自耕,边患遂息。
清河东戍卒代兰州坐团者,给铠仗,使遇贼得自击,置通州、通津二堡以扼其喉。
七宝山产金银铜锡雄黄等甚富,或劝兴废以助国用,公曰:「是足以启敌人心」。
青唐内附,公夕出宁州,夜半至宣威城,过铁葫芦,酋长遮道献牛、酒,公知人情无他。
入奏,进显谟阁待制,升都转运使
上知公中立不倚,劳问甚厚,公顿首谢。
公自以受上深知,每论人情利害、人才能否,皆无隐衷。
上几欲授以政,辄有阻之者。
公闻而叹曰:「我虽不作宰相,然亦不过岭矣」。
既行,上命宣慰青海,丙灵族帐名酋罗拜道左听诏,且乞佛像以十数,公因留诗青唐古寺壁间。
召为户部侍郎,又以待制开德府
时方受八宝礼赐如南郊,有司告乏急,召入户部
京师三十里,使促入都堂议,公命吏曰:「赐已备,宜以闻」。
吏惕息不敢书,虽尚书亦然,公独奏,果无缺。
吏畏公聪明,思有以中之,白开封吏庇郑伸逋负不追者,公曰:「后父之外别有郑伸邪」?
吏战栗语塞。
夏人赍金玉宝货来求售,公坐驿中使廷见,彼曰:「我虽微,亦使人也」。
乃遣译谕曰:「尔以货来,直贾耳,何使为」?
于是酬其半。
夏人谓无戏我,公曰:「往者回鹘入贡,道而境,掠其赀而有之,旧故俱不问,尚敢校邪」?
始得公姓氏,惊曰:「初不知河东老子也」!
拜而去。
上喜,以诏褒之。
一日论陕西茶马课不登,上谓:「神宗朝岷山一垛可易一马,厩中未尝告乏。
数倍矣,马不致,奈何」?
公曰:「蕃部日饮酥乳,恃为命,若稍重茶禁,不急于马,则马自至」。
解州盐池岁供八十万,池坏,始行东北盐,岁得三百万,而议者欲复解盐。
公曰:「解盐非暴以烈日,鼓以南风不可成。
今厚灌水以积成之,味苦而不可食。
中外已便海盐之甘矣,其肯即之乎?
若推广东北之法,岁入何啻三百万哉」!
后卒如议。
顷之,以病告,得徽猷阁直学士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兼知太原府
夏人重兵压境,来议地界,公饬诸将宜乘便掩击,贼皆遁去,且移书来罢议。
久之移颍昌府,复帅太原,徙真定
过阙,荐可任都司版曹者十馀人。
讨论明堂制度,俄充京兆府路安抚使、兼知永兴军
入觐,言军政之弊甚力,又言:「祖宗待遇近臣,优礼貌,责报亦不轻。
身在远外,闻朝廷政令有不当辄极论之,虽大臣台谏亦莫敢妄议。
熙宁以来,政事一变,自庙堂大臣、侍从台谏绳以法度,使不得措一辞,治忽皆不闻。
近又升走马承受廉访使者,以监外台,虽安抚、转运使皆不敢谁何。
部吏苟且蒙蔽,不可胜数」。
上称善久之。
复守颍昌提举嵩山崇福宫,知东平府,再移真定军。
城寨近山,多大木,百年矣,北伐有期,公请削山峻堑以防不虞。
未报,公已去。
后北兵入塞,果由此道。
呜呼!
承平百馀年,习熟软美语相容悦,当时近臣肯不顾身而言得失如洪公者,几人哉!
宣和五年将得燕,岑亦从公后,时辽主军瓦桥待报。
辽之臣王芮来童贯军中,乞燕云之地存辽祀,且为朝廷屏蔽,不听。
芮曰:「吾国以骑射为生,尚不能制西夏,况中国以礼义治者邪?
纳忠而不我用,两国之祸未艾也」。
恸哭而去。
初,寮寀尝命岑作奏,乞罢此役,疏上,亦不报,惜乎!
公以绍兴庚申十一月葬挟山,后二十七年岁在乾道丙戌,季子汇为抚州军事推官,以书来告曰:「先君墓木拱已久矣,碑铭尚缺然。
知先君旧事可以告者,非杼山而谁」?
于是为不辞而铭之。
公配福国夫人程氏,前二十五年卒。
子男五:知微、知彰,早丧;
知柔,以右承奉郎河东提举坑冶铸钱,兼经略安抚司书写机宜文字,卒于官;
知彝,今为右朝奉大夫主管台州崇道观
知汇,为抚州军事推官
女二:长归左朝散大夫通判亳州刘勋,次夭。
孙男六:邦彦右从政郎、保康军令;
邦杰右承务郎
邦㢋,右迪功郎襄州谷城
邦廱,右迪功郎保康军节度推官
邦膺,右迪功郎舒州太湖县主簿
邦应,荐未命。
孙女四:长适左承议郎尚书比部郎官陈祖言,次适右迪功郎赵公俨,馀幼。
公上世贯青州北海,在国初为潍州
后徙下邳,今淮阳军
十一世祖经纶,仕唐德宗时黜陟使,议罢方镇侵兵,朝廷恐召乱,左迁宣观察使,因家焉,遂为休宁人
铭曰:
七朝之英,南国之灵,忠烈驰声。
蜀汉翱翔,将命朔方,慰彼西凉
乃作六州,如古诸侯,齐晋之俦。
时方取燕,公独慨然,抗疏叩天。
秉心刚忠,会不我从,气干圜穹。
丧斯若人,将四十,乃求坚珉。
刻此诗声,以表高茔,以告昆仍。
显谟阁直学士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许公奕神道碑1220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六九、《经义考》卷八二、民国《简阳县志》卷四 创作地点:四川省资阳市简阳市
嘉定十年,女真败盟,首犯淮汉。
其冬窥蜀,剽西和,批天水,夺散关
明年春四川制置使仓皇进治利州大将败亡相属,沿边忠义人忿于散遣之令,于是西和成州河池、栗亭、将利大潭县莽为盗区,羽书狎驰,蜀道震扰。
显谟阁直学士许公时守潼川,先是公自遂移潼,积以时事为忧。
会前起居舍人真景元德秀以书抵公曰:「昔侍右坳,因直前为上言人才进退消长系天下所以治乱。
开陈未竟,上忽宣谕曰:『许奕骨鲠』。
德秀对曰:『诚如圣谕』」。
公得书感激,至泣下,益思所以补报。
成都路漕臣梁纶以边遽关移,公顿足呼曰:「事急矣,吾不言而谁言」!
乃具录以闻,因请速选威望大臣宣抚四蜀,仍给降诏榜,信必赏罚,以奖忠义,以收人心。
刑狱使者丁必称亦请窜名以闻。
上得奏,中夕封付宰臣,明曰奏事又问,宰臣方以蜀近事对,盖疆吏驿闻而行理后至耳。
遂诏纶与待阙州郡。
公知必且得谴,独念夙被殊尤之知,今不忍坐视狄难不卒为上言也,又奏:「忠义人虽已就招而虏祸固未已也。
况忠义之招,体势倒持,兵食顿增,未知攸济,且斩将之人未闻褒擢,败军之将未见施行。
事势至此而不决,将有后时之悔」。
既又上书丞相,涉笔数千言。
御史劾公欺罔,秋八月丙午,诏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理作自陈。
先是以言者论公牒避亲举人过数降一官,至是未数月,乃以诏书特复元官,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距前命才一昔,或者旋悟言者之过乎?
公念归已久,及闻命,趣治装,置酒与丁君别,握笑如平生。
忽感末疾,家人请毋行,公曰:「吾归乃愈」。
遂自力登车。
迨归,气体浸平,惟疆事之忧终弗释也。
十二年春二月,虏忽大入,捣河池大将吴政陷阵,虏遂破凤州汉中,趋大安,中外喧沸。
公闻之,忧悒不自联,而疾病矣,即上章谢事,且自占遗奏曰:「臣自念本非衰病,初缘偶染微痾。
当汤熨可去之时,臣以疾而为讳,及针石已穷之后,医束手而莫图。
靖思膏肓所致之由,大抵脉络不通之故」。
凡三百馀言,率以身体国,如吕中丞告老之语。
家人环问,终不及私。
二月己酉属纩,享年五十。
呜呼,自吾有狄难,能无所顾畏、空臆以告吾君者几人乎!
邦伯师长胥动浮言,邦君御事罔不返曰艰大,殷、周之君未尝有一语诘其非也,曰「尚皆隐哉」,曰「允蠢鳏寡哀哉」。
曰隐曰哀,凡皆动于志诚恻怛,殆欲君臣上下共推此心以图济国事,方惧其忱之弗属也,而敢孰何之乎!
哀公之忠而不见察也,为文以吊之曰:「藉令过实,主听公耳。
魏高平侯文靖公,数奏四方,盗贼灾异。
是卷卷者,今昔一意。
数不加罪,一已见忌」。
盖指此也。
其孤象祖兄弟读之,恸曰:「公必知我父者」!
十三年春,余过其家,进诸孤问缓葬故,泣不自胜,曰:「吾世墓在甘泉乡之癸山,吾将以吾父祔而挠于史巫之纷若,执事盍为我决之乎」!
余挟日者往视之,则皇考资州君之左亦惟癸食,象祖入白其母,遂卜以十月乙酉即窆。
既又再请于余曰:「识竁之文,非执事谁属」?
呜呼!
与公同升,今适后死,弗忍辞也。
谨按许氏系出姜姓大岳之后也,自元公结为楚灭,迁于容城
子孙有家咸阳者,唐中和间扈驾西幸,遂家于简
公之曾王考载,故赠朝奉郎
王考国,故任朝请郎通判泸州
皇考延庆,故任朝奉郎、知资州
以公贵,两世皆累赠太中大夫
硕人刘氏。
初,泸州有二子,长即资州,次曰延之,终承议郎通判遂宁府
泸州之卒也,资州未冠,遂宁未睟也,兄弟相依以立。
其后资州年四十未有子,遂宁取勾氏,生公,遂以为之子,名奕字成子
任补将仕郎,阶迪功郎,调遂宁府长江县主簿
丁内艰,服除,调潼川府涪城县
庆元五年进士,时韩侂胄排摈异己,中外多事,公枚举庆历元祐事劝上以静为治。
上览奏篇,亲擢为第一,授宣义郎签书剑南东川节度判官
到官未期年,以遂宁卒持心丧。
嘉泰三年五月,召赴行在。
明年五月造朝,授秘书省正字,迁校书郎,兼吴兴郡王府教授,寻迁秘书郎著作佐郎著作郎,兼权考功郎官。
开禧三年,迁起居舍人
明年改元嘉定,为通谢使聘金,迁起居郎,兼权给事中
使还,除权礼部侍郎,俄兼侍讲,升侍读
二年十月,迁吏部侍郎
三年正月朔,兼修玉牒官
三月,又以给事中阙官,申命兼权。
八月,除显谟阁待制泸州
五年二月,除知夔州,表辞不行。
十月遂宁府
八年七月,进龙图阁待制
九年七月,加宝谟阁直学士潼川府
十二年八月,进显谟阁直学士致仕。
阶官自迪功郎改授宣义郎,积官至朝请大夫,赠通议大夫
爵封自阳安县开国男郡侯食邑三百户至千户。
公试吏,为部刺史王君勋所知,摄属刑司,论议平允,识者固已期之。
东川幕府,思职勤事,无盛气矜色。
召为馆职,故事三人及第率得超进,公例由五迁以长著廷。
尝与唐安伯修从祖及余凡三人约,遇下直非报谒问疾及休沐之会毋出。
其后公拜起居舍人侂胄语人曰:「蜀士政自佳,未尝有私请谒于余者」。
盖为公等发也。
兵端之开,士鲜不揣摩以希进,公独移书侂胄,谓今日之势如元气仅属,不足以当寒暑之寇。
又因转对论今日之急惟备边,而朝廷晏然,百官充位如无事时;
京西、淮上之师,败同罚异,总领王人也,而听宣抚司节制,或为参谋
庙堂之议外廷莫得闻;
护圣之军半发于外,禁卫单薄。
又奏乞将赃吏显著者必加鞫勘,永废勿用;
凡特旨放行以启侥倖者,亦宜遏绝。
所言皆用事者所不乐也。
蜀盗既平,以起居舍人四川宣谕军民,公谓使从中遣,必淹时乃至,既又徒云犒师而不以旌别淑慝为指,皆无以慰蜀父老之望。
宰执是公言,乃京湖宣抚吴猎,便道入蜀,人谓公知大礼。
公每叹今左右史绝戾古意,因历举元丰王存及隆兴胡铨尝所论奏,极言其弊。
其略曰:「今前殿坐则侍立官从东朵殿径过,后殿坐则臣寮奏事毕方外殿近黼坐,面西少立,所闻无公事,所见驾兴而已,未尝有一事可得而书。
陛下总揽之初,谓宜一正前失。
今后如遇朝会,起居郎舍人分左右立如常仪,前后殿坐则令轮当侍立官由东朵殿径至御坐东南,面西立,岂惟获闻圣训,传示无极,抑使臣寮奏事不敢恃陛下如天之度而肆其颇僻」。
上以其疏下礼寺,秘书省讨论。
时上下既苦兵,大臣求成于虏帅者三,上疑小使不足仗,择见大夫衔命往议之。
及疆则劳逆之使不至,久乃与其属以书币还。
侂胄以误国即罪,虏益逞于我,朝廷惩前侮,谓无以易公。
公亦受命弗辞,与家人为死诀,诣执政趣受指,请行期。
执政顾公曰:「狂虏要索,议未决者尚多,今君往,奈何」?
公曰:「奕有言非特今日矣。
议和之初,小使方信孺自虏还,持要索之目以来,朝廷下两省集议,奕尝谓虏人久困于兵,未尝不欲和,特倔强不肯自己出。
今中国务在息民,虽小屈所不较,然宜于要索之间审所从违。
如增岁币、归虏俘或可尔,外此其可从乎?
奕又尝举富文忠刘六符语及王伦赵忠简指,请以所不可从者死守之。
今非行其所言之时也」?
会小使王楠至自虏营,以其书来要索未已,又诏集议。
公以嫌乞不与议,退即治行。
然虏自闻遣使,渐不敢桀,旋脩馆迓之备。
朝廷谓和有绪,乃以通谢使致命焉。
寻除起居郎,以国事未济力辞,不许。
虏闻公名,自迓使至厮走礼接甚恭。
虏酋方辟暑万宁宫,他日泛使自馆徂宫凡二十里,骑而往还,苦之,酋特为公还内。
迨燕射,凡破的十有一,而它矢不与。
仍卒成,还奏,上优劳久之。
公复奏,毋以和为可恃,宜葺纪纲,练将卒,使屈信进退之权复归于我。
客有以使事贺者,公怃然曰:「是岂得已者,吾深为天下愧之」。
礼部侍郎,条六事以献,削藁不得闻。
二年春,请补外,不允。
谏官王居安、傅伯成以言事去职,公上疏力争之,其后又因灾异申言曰:「十馀年来,上下以言为讳,士节糜烂,国之精神索矣,作而强之,正在今日。
谏官无故而去者再矣,以言名官且不得尽,况疏远乎」?
又论用兵以来,资赏汎滥,侥倖捷出,宜加裁制。
淮东总领所粮券于未用兵时增四万馀人,鄂州所增至五万人,而殿步司招填未已,亦宜止勿复补。
又因夏旱求言上疏,略曰:「间者暴风雨雹,正昼常阴,星变见于上,蝗蝻孳于下,日中月光炯然。
阴阳乖和,成此旱證,此当以实意行实政,活民于死,不可责偿于祷祠之间而已也。
发内储以救民病,四方之民非陛下赤子乎!
况如蝗蝻之作既有日矣,迨至都城然后下礼寺讲酺祭。
孰非王土,顾及境而惧若守令之为者,脱偶不至辇下,则终不以为灾乎」?
又曰:「权臣之诛也,下至闾巷,欢声如雷,而近来浮议渐谓不然。
盖更化之初,人有厚望,久而无以相远也,此谤讟之所从生也」。
又曰:「内降非盛世事也。
王璿进状不实,而经营以求倖免;
裴伸何人,骤为带御器械」。
应诏者甚众,其剀切莫如公。
公侍经筵,务在开益,不茍为诵说。
上既察公之忠,会侍读章颖出迓使客,公摄进读,援古陈今,析理华畅
一日宰执奏事,上迎谕曰:「许奕进读极佳,其遂除之」。
公每读至古今治乱,必参言时事,必曰:「愿陛下试思,设遇事若此,当何以处之」?
必拱默移时,俟上凝思,乃徐竟其说。
讲官在旁皆竦,而公发于爱敬,辞气和婉。
上尝喟然曰:「如此讲论,经筵不徒设矣」。
上临朝渊默,而公二年经帷,数被诏奖。
摄官琐闼,前后仅数月,所论駮凡十六事,皆贵族近习足以挠政体者,而于封还故资政殿学士刘德秀之赠典及前中书舍人高文虎奉祠,士论尤韪之。
三年六月甲子,制杨次山少保永阳郡,公上疏略曰:「臣适睹杨次山制词有『可限彝章,夐掩前闻』之语,是代言者亦知其于典故有所不可矣。
国朝自元丰以来,如曹佾、向宗回、宗艮、韦渊、吴益、郭师禹皆以元舅乃得王,独孟忠厚以隆祐盛烈故,此不可以例言也。
最后如韩侂胄,人不敢言,卒之天怒神恫,已事可睹。
次山杜门远权势,深得外戚之体,而况中宫俭勤令德,最知古昔成败之鉴,次山后兄也,疏茅土之封,前此尝闻之乎?
自古外戚恩宠太甚,鲜不祸咎,天道恶盈,理所必至。
臣愚谓次山即辞,宜特从所乞,如欲更示优恩,则超转少傅,在陛下既隆于恩,在次山知止于义,顾不休哉」!
贴黄又谓:「东宫册礼告成,故事储寮之外未闻加恩亲贤者也。
近者嗣秀王师揆等加封既非是,臣不敢一一上渎圣听,独于此甚不可者,不容不冒昧一言。
如闻宰臣史弥远方力辞恩命,陛下宜遂曲从,以成其美意」。
疏入不报,公遂卧家,疏凡三上。
朝廷知不可留,遂有泸川之命。
过辞丞相,问所欲言,公曰:「比观时事,调护之功深,扶持之意少,非朝廷之利,愿使外廷得可否异同,以为朝廷助」。
丞相闻之瞿然。
去之日,礼部尚书章颖面对,上顾叹曰:「许奕已去乎?
闻泸亦大郡,令姑去」。
章公乃追送出北关外,具以告之,士大夫始知上固不以言为忤也。
其后又参以真景元所闻「骨鲠」之语,而前事益信。
四年七月至泸。
嘉、叙、泸俱接夷壤,嘉以西则成都路刑狱司主之,叙以东则泸之帅府主之。
是岁董蛮米在大入嘉之利店,杀巡检,俘边民,官军数战不利。
西路创安边司,方穷治其事。
公得夷党三人,遂质之以致所掠,由是与安边司忤。
未几,制置司遣吏经量泸、叙隐赋,公言于大使安公丙,讫止之。
寻命以官田若干亩充普州学廪,公再移书,曰泸不为无学也,又止之。
夷酋杨粲世服王官,守白锦堡,乞升堡为锦州
事未行,粲已浮杉板万计入贾,公虑其荡水陆之险,命吏驱出而没入之。
又以白安公,且欲即其地建寨。
会去,则以属新尹范公子长,后为平泉寨。
叠是数事,其不为茍同若此。
初,安公新有大功,谗忌日闻,宰相钱公象祖出谤书以问公,公喟而言曰:「士不爱一死以济大难,而困于众多之口,亦可悲矣!
奕愿以百口保之」。
宰相艴然曰:「公悉安公若此乎」!
宇文公绍节宣抚京湖还,亦曰:「仆愿益百口以信许公之言」。
于是异论顿息,委寄益专。
且公于安公盖深知者,而职事所关必反复辩数,以求其是。
其后安公镇长沙,士多畔去,公独与书疏往返愈数他日,士尤以是服公之素守云。
六年二月视事于遂宁,城之东故有晁公堤,比岁水激而西,漱齧堤足,公乃浚东流故道,为𫮑数百丈于西偏以翼蔽之,人谓晁堤有功于郡而许堤有助于晁也。
又赏捐数千万缗以代民输,复盐筴之利以养士,即校官为层楼,跨外濠为浮梁,亦为钱数百万。
遂人相与语曰:「公淡于宴娱,薄于厨传,储互馈之缗,罢不急之役,凡以遗我也」。
乃肖公象而祠于学。
潼川未期岁,霖雨隳城,公撤而筑之。
凡费钱三十万,不以请于朝也;
厚庸以鸠功,不少剿民也。
明年夏大水,又明年盗掠内郡,人始知城之为功。
又尝捐钱十二万缗为十邑代赋,且因邦人之欲修举废坠,创淳化右丞张公祠,建东南桥,徙东山寺,拯涪城于火,脱盐亭于水。
于是潼人之归德于公者如遂,亦相与祠于东山
迨公卒,有哭诸祠者。
取吕氏元祐名臣给事中之元孙故太府寺丞凝之之女。
三子:男象祖承奉郎、前果州南充县丞
彪祖、鸿祖,俱承务郎
彪祖以后伯父奖,鸿祖以后叔父契。
孙男一人,绳之。
公色温气夷,见义凛不可夺。
始居资州之丧,辞赙布数百万,遂宁奇之。
出疆劳还,视隆兴故事官居守者一人,公首以弟契为请,特授迪功郎,免入官,皆异恩也。
闻契卒,号恸欲绝,送死恤孤,恩意备至。
尝欲行古社仓法,捐钱五百万,命弟契买善田,试之一乡,自为规约,贫者月有廪,岁晚有衣褐财粟,而药疾槥死举生,随求而应者又不与也。
于遂于潼,复推行之。
呜呼,充是心也,宁止于一乡两州之近乎!
公词章雅健,字体端劲,兼通籀篆书。
其孤裒粹断藁,仅得《毛诗说》三卷、《论语》、《尚书》、《周礼》讲义十卷、《奏议》三卷、诗杂文二十卷,所逸多矣。
公自补郡凡九年在外,非公事未尝以书至帝城,而知无不言则不以中外为间也。
刘起居光祖,乡先生也,知公为尤深,其诔公之文略曰:「有违古制,躐处王爵,侃侃论奏,黾勉从之。
廷绅曰然,椒房不怡。
春秋尚盛,而久于蜀。
宁不我召,靡皇笺牍。
笺牍靡皇,急驰封章。
当宁震惊,乃罪张皇」。
呜呼,公之心于是为暴白矣!
然窃原公之初心,固不愿其言之卒验也,尚申之以铭曰:
先几豫计,人曰妖言;
后时而发,曰如勿焉。
先而可忽,事至则跲;
后而可勿,横溃莫遏。
允毅许公,维忠维纯。
遽令之达,戚畹之陈。
宁妖我先,宁责我后。
有犯无隐,则过乎厚。
义理不竞,从谀成风。
有闻弗告,腹诽面从。
尚于公言,求全伺间。
我铭公心,以勒于竁。
宋翰林侍读学士朝请大夫尚书右丞提举万寿观公事勾当三班院上柱国陇西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五百户食实封六百户赐紫金鱼袋礼部尚书谥恪李公墓志铭 北宋 · 胡宿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九、《文恭集》卷三八
嘉祐己亥冬十月上将祫享太庙,前三日庚午,斋于大庆殿
翰林侍读学士尚书右丞李公入侍帷幄次,属疾大困,有诏易人侍祠,告许还家治疾,乃舆归崇庆坊之旧第。
翼日,上命谒者临问,复驰赐汤剂。
闻其未平也,又敕中使太医往视。
既而寝剧,癸未,卒于正寝。
讣闻,上恫悼之,命内史纳书,以礼部尚书告其第,法赙加等。
公讳昭述,字仲祖,其先镇阳人也。
曾祖沼,国子毛诗博士,赠太子太师
祖昉,太宗朝宰相,司空致仕,薨谥文正,累赠太师尚书令韩国公
考宗谔,章圣时翰林学士,累赠太尉,并国史有传。
公第二子也,幼而风性机警,神清颖秀,文正公常以吾家宝器目之。
居母清河郡太君张氏丧,刺血写佛经,毁过成人。
年十五,能属辞,学通志立。
太尉屡欲任之官,比辞不就,移让近属。
卒被敦迫,起家守秘书省校书郎
其侍亲也,孝于承顺,省视饮食起居,无不适其意者。
典干家事,大小皆有伦脊。
丁太尉忧,号瘠在疚,恩例改太常寺太祝
服除,召试学士院,赐进士出身,监内香药库
尝奏局事,进对详敏。
真宗目送之,既而谓左右曰:「积善之家,固有馀庆」。
光禄寺丞,荐充刑部详覆官
秩满,除秘书省著作佐郎通判越州,迁秘书丞
枢密使曹利用荐其材,召为群牧判官
汶人隐牧地,吏不能究,受诏按视,举籍钩校,凡括实数千顷,时议伏其精。
太常博士知开封府开封县
未几,迁屯田员外郎,为本府推官
坐举将曹利用被谴,出知常州,治称仁平。
稍迁都官员外郎,入为三司度支判官,上言五事,朝廷嘉奖。
契丹国信使,再迁封,泛恩除工部郎中,出为荆湖北路转运使
荆南屯禁卒哗言仓粟腐不堪食,公命掌廪者给为己俸,因会客日,试取作饭,举匕而尽,曰:「孰谓不可食耶」?
哗者遂息。
范讽武昌公素厚善,以嫌移湖南路
虎翼戍卒,长沙监军遇之酷,一军愤欲搆乱。
或指公廨舍曰:「奈李公何?
我不可以负长者」。
事遂寝。
公闻,然犹未信,因戒监军,不复敢暴。
他日还都,其众遮道罗拜,指妻子曰:「向非公,无噍类矣」。
因感泣而去。
还朝,除淮南转运使,兼发运事,直史馆赐紫章服。
奏计京师,以漕职修举,移陕西转运使
边柝久弛,元昊以夏台叛。
至是,增屯戎马,五倍于前。
上虑边饷不支,遣近珰问状,公潜计度,以必办对。
昼则与宾客谈宴,閒泰如平时,暮夜立吏于前,口占以策。
黎明,移文尽出,兵食乃集。
河北转运使,觐日,上谕其劳,留纠察在京刑狱,寻除三司户部副使
受诏经制陕西粮草,因以安集土兵。
还为盐铁副使
尝乘间奏事,疏笏为记。
上屡目之,公󲦤笏以对,条奏益详。
谏议大夫河北都转运使
澶渊,值河决,断浮航,具舟欲济而风甚。
公祷于河,风息遽济,至北岸而风复作,后舸皆不得渡。
未几,契丹非次驰书,遣刘六符来使。
朝议惩澶壁之恶,公受旨以完堤为名,选将吏调兵农八万城之,踰旬而毕。
初,戎使之过澶也,第且治堤。
及还,睹雉堞城守之具颇备,甚骇愕。
初,诏置义勇,人情讻惧。
公乘疾置,日行十舍,所至开谕父老置军之意,卒置义勇,如诏书焉。
安平文正公膏腴上产,岁租入簿,深守按乡原租例,索主者质剂,岁愿附益二十万钱。
公辞之曰:「租乃大门所定,脱有遗利,义不敢受」。
郊吏献计,减保塞军滥食,公重于裁损,遂弗纳。
及公移澶后,保塞军乱,如公所虑焉。
宣抚使任中师表治行,诏书嘉奖,除龙图阁直学士,移知澶州,迁给事中
代还,领三班院
秦州言粮道且乏,不足支数月,除公枢密直学士陕西都转运使
至即开入粟之策,发軵车之运,塞下实焉,寻及近藩未报。
无何,掘地得古铜符,文曰「许昌」,诏下治许。
郡中西湖名胜,引为曲水,日与参佐觞咏亭下。
馀力治亭,迄今赖焉。
期岁,移亳州
河北四镇,初置安抚,以公充使,领真定路马都部署之职,知成德军
岁饥,籍僧廪羡万斛,官作淖糜以救,所全活者甚众。
武卫悍卒亡为盗,城中恐惧,公密遣帐下十卒剪戮之。
信宿,被遣者枭六首而至。
自是将屯肃然,无敢逸者。
西山聚盗,肆害累稔,下教谕以祸福,未几以罪自归。
尚书工部侍郎龙图阁学士,充秦凤路马都部署经略安抚使
未行,诏再任成德。
其后秦中阙帅,范祥城古渭,戎落大骚,议者谓公若在秦,决不生事扰边。
刑部侍郎,还朝,领三班院
会置三辅,除翰林侍读学士、知郑州
是年秋,归侍迩英阁知通银台,兼门下封驳事判太常寺,兼礼仪事,提举万寿观,领三班院,再迁兵部侍郎尚书右丞
至卒,年九十九。
夫人曹氏,故楚王彬之孙,赠中书令璨之女。
贤明令淑,以经内外,汤沐钜鹿,为夫人之封,先六月而逝。
息男六。
冢子正卿,卒大理寺丞
直卿左班殿直
宜卿,尚书职方员外郎
上卿殿中丞
二子幼亡。
巨卿,未仕。
益卿,守秘书省正字
息二女,长适文思使任昱,次适东上閤门使张希一
十孙。
士彦、士方、士立、士燮,并太常寺太祝
士亨、士褒、士衮、士禀、士奭,并将作监主簿
士忞,未仕。
公夷粹开敏,外宽中劲,怒而不校,和而不流,生于贵胜,恂恂如也。
朝廷仪范事典,多所该识。
家世七叶,爨无异烟,门内之治有规。
治尚仁恩,休浣宴集,昆弟侄在焉,必以孝弟学行从容劝导,未尝言及资产。
清素孝谨,为旧族之冠。
尝言:「我家三世学士,论者以为美谈。
吾殁后,汝等勉之,无隳素业」。
性有巧思,精于曲艺,通音律、善弈棋。
家有名园,尤善种树,珍丛嘉植,周阿而生。
亲朋之来,樽酒相对。
歌诗笔翰,自守家法,不为时变。
有文集二十卷。
领使凡七,临州者六。
识大体,略细茍,不以皦覈取名,主于忠厚而已。
荐引多拔寒畯,往往不识其面。
推毂数百,讫无谬举之累,岂非诚欤?
族党治丧,墨龟以告,卜明年正月七日惟食,举钜鹿夫人柩合葬于河南府河南县诸葛村之原,祔太尉之茔兆于昭位。
家丞以世系、官次,请铭于石。
宿辱公之旧,得摭其实。
铭曰:
李之根系,成纪姑臧
滋而后东,赵郡赞皇
益从而北,厥惟镇阳。
日西者,仍世其昌。
觉贤公,时惟文正
相我太宗,光明熙盛。
英英翰林,风华是映。
器于真宗,垂付以柄。
庆源之所,回复在公。
行本诸孝,性安于冲。
正固以干,开敏而通。
治家有笃,顺睦其风。
六殿于藩,七漕其职。
北土置兵,西师调食。
既勤诸神,亦劳厥力。
治略其苛,政几于德。
蚤更近职,晚侍迩英
禁林三叶,未有兹荣。
同庖七世,弗忝尔生。
阖棺于寝,悯策以卿。
曷不期颐,遽然窀穸。
九鼎旧原,万安先域。
体魄宁兹,轘嵩在侧。
尔云尔来,重圭亡极。
上对论备边之策皇祐元年二月 北宋 · 叶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六六、《九朝编年备要》卷一四、《宋史》卷二九五《叶清臣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二八
陛下临御天下二十八年,未尝一日自暇逸,而叛羌狡诈,频岁为患。
顾上无失德,朝无阙政,而敢尔者,岂非将相大臣不得其人,不能为陛下张威德而安边陲者乎!
王商在廷,单于不敢仰视;
郅都临代,匈奴不敢犯边。
今内则辅相寡谋,纲纪不振,号令不一,赏罚不均,处事依违,惟务迎合,猝有大事,其谁与谋?
此敌人得以轻汉也。
外则兵不素练,将不素蓄,士卒骄悍而不可用,帅领怯懦而事姑息,此外国得以内侮也。
庆历初刘六符来,执政无术略,不能折冲樽俎,以破贼谋。
六符初亦疑大国之有人,藏奸计而未发;
既见表里,遂肆陆梁,只烦一介之使,坐致二十万物,永匮膏血以奉之。
此有识之士所以为国长太息也。
今诏问北使诣阙,以西伐为名,即有邀求,何以答之?
臣闻誓书所载,彼此无求。
况元昊叛边,累年致讨,契丹坐观金鼓之出,岂有毫发之助。
今彼国出师,辄求我助,奸盟违约,不亦甚乎!
若使辩捷之人,判其曲直,要之一战,以破其谋,契丹自通好以来,久渐礼义,我直彼曲,岂不惮服!
茍不知咎,敢肆侵淩,方河朔灾伤之馀,野无庐舍,我坚壁自守,纵令深入,其能久居
既无所因粮,则亟当遁去。
然后选择骁勇,遏绝归师,设伏出奇,邀击首尾,若不就禽,亦且大败矣。
诏问辅翊之能,方面之才,与夫帅领偏裨,当今孰可以任此者。
臣以为不患无人,患有人而不能用尔。
今辅翊之臣,抱忠义之深者,莫如富弼
为社稷之固者,莫如范仲淹
谙古今故事者,莫如夏竦
议论之敏者,莫如郑戬
方面之才,严重有纪律者,莫如韩琦
临大事能断者,莫如田况
刚果无顾避者,莫如刘涣
宏远有方略者,莫如孙沔
至于帅领偏裨,贵能坐运筹策,不必亲当矢石。
王德用素有威名,范仲淹深练军政,庞籍久经边任,皆其选也。
狄青、范全颇能驭众,蒋偕沈毅有术略,张亢倜傥有胆勇,刘贻孙材武刚断,王德基纯悫劲勇,此可补偏裨者也。
至若绥宁,则、戬尤其所长。
诏谓朔方灾伤,军储阙乏。
此则三司失计置,转运使不举职,盖非一日。
既往固已不咎,来者又复不追,臣未见其可也。
且如施昌言承久敝之政,方欲竭思虑,办职事,一与贾昌朝违戾,遂被移徙,军储何由不乏!
去年秋八月计度市籴,而昌朝执异,讫今仲春而尚未与夺,财赋何缘得丰!
先朝置内帑,本备非常,今为主者之吝,自分彼我,缓急不以为备,则臣不知其所为也。
至如粒食之重,转徙为难,莫若重立爵等,少均万数;
豪民诖误,使得入粟,以免杖笞,必能速办。
夫能啬以省费,渐致于从容,德音及此,天下之福也。
比日多以卑官躐等请厚俸,或身为内供奉,有遥刺之给,或为观察使,占留后之封。
侥倖之门日开,赐予之物无艺。
若令有司执守,率循旧规,庶几物力亦获宽弛。
诏问战马乏绝,何策可使足用。
臣前在三司,尝陈监牧之弊,占良田九万馀顷,须费钱百万缗,天闲之数才三四万,急有征调,一不可用。
今欲不费而马立办,莫若赋马于河北、河东陕西京东西五路。
上户一马,中户二户一马,养马者复其一丁。
如此则坐致战马二十万,不为难矣。
翁行 元初 · 刘因
 押词韵第四部
塞翁少小垄上锄,塞翁老来能捕鱼。
宋家昔日塞翁行,屯田校尉功不如。
西山瀛海接千里,长城又见开长渠
要将一水限南北,笑杀当年刘六符
天教陂泽养雁鹜,留与金人赋《子虚》。
我来乡国览风土,髣髴挝鼓笛呜呜。
胸中云梦忽已失,酒酣怀古皆平芜。
昔年阻水群盗居,塞翁子孙杀欲无。
至今遗老向人泣,前宋监边无远图。
不可待西使太过奏庆历三年四月1043年4月2日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宋名臣奏议》卷一三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四○、《太平治迹统类》卷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四二、《右编》卷二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近者窃闻昊贼遣其伪六宅使贺从勉赍书到阙,欲议通好,事颇秘密,臣不知审实。
但外人传说,昊贼来书,未肯称臣,别图位号。
兼臣昨在西京,闲居养疾,窃见传宣下河西一路州军,排备祗候西使,次第甚盛。
又令逐州通判就驿相看,置酒管领。
臣甚忧事体太过,必恐下面难为处置,有失中国制驭夷狄之术也。
臣又窃闻西使之来,非自然之意,盖契丹特遣使往河西,教之令来。
既是元昊禀畏契丹,使来贡奉,元昊不敢不从,即不假匆忙,可且持重与之商议。
纵时下未合,必有后图。
今来请和,既不由元昊,使人岂能专其可否?
以此思之,朝廷待西使不必过当。
大凡措置机事,在乎制之于初,初若失宜,后难救应。
臣又今日窃闻西使入见,赐与甚多,既许人使伪官之称,则元昊所图,势难止遏。
茍一一遂其所欲,臣不知向去事体如何。
况臣去年两使北庭,所议西事甚是分明。
臣前后邀勒度数颇多,不能一一记忆。
臣今省得再去时,与馆伴刘六符所说一节。
臣谓六符云:「北朝将来令元昊如何归附?
须是却令依旧纳欸,不可令别有所望」。
六符云:「固是如此。
况元昊自来称臣于南朝,今来更待望甚定,是须令纳欸称臣。
南朝北朝书云,彼若翻然效顺,此必待之如初」。
臣今记得上项一节甚明,伏乞朝廷检会臣再奉使过日别录照对,方见的实。
向者所许北庭岁添金帛之数,盖为令他指挥西事。
初既不避张此名声,今来又却不依旧约,则是虚受前耻而不获后效。
甚可痛惜也。
此事朝廷须是广为思虑,何者?
北狄元许却令称臣,今来自是朝廷过有许可,亦恐北狄意不欲,谓元昊于中国尚不肯称臣,于我岂肯甘分?
则是因此致使北狄亦难制元昊,元昊亦自此所图愈大也。
若北狄遣使以此来问,则朝廷何辞以对?
又虑元昊若不称臣于朝廷,则北狄必曰,元昊本称臣于我,亦称臣于南朝,今元昊既于南朝不复称臣,渐为敌国,则是元昊与南朝等,惟我契丹独尊矣。
臣谓北狄因此益炽,必自喜名分暗定,异日稍有衅隙,缘此若有所求,则未知朝廷何以待之?
臣旦夕思此二事,将必有一焉,不可不深图,不可不早虑。
愿朝廷且执北狄所约,更加裁择,不可容易过许,则不至别生后患。
臣又恐延州京师干当事人且贪成功,不为国家思后来之患。
伏乞陛下与两府臣寮深切计虑,必无后悔,然后从而行之,则天下之幸,宗社之福。
臣不胜恳恳之至。
论西贼议和请以五问诘大臣状庆历三年十一月1043年11月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二、《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四五、《太平治迹统类》卷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四三、《文编》卷一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臣伏见张子奭奉使贼中,近已到阙。
风闻贼意虽肯称臣,而尚有数事邀求,未审朝廷如何处置。
臣闻善料敌者,必揣其情伪之实;
能知彼者,乃可制胜负之谋。
今贼非难料难知,但患为国计者昧于远见,落彼奸谋,茍一时之暂安,召无涯之后患,自为削弱,助贼奸谋。
此《左传》所谓疾首痛心,贾谊所以太息恸哭者也。
今议贼肯和之意,不过两端而已。
欺罔天下者,必曰贼困窘而求和;
稍能晓事者,皆知贼权诈而可惧。
若贼实困窘,则正宜持重以裁之。
若知其诈谋,则岂可厚以金缯,助成奸计?
昨如定等回,但闻许与之数不过十万。
子奭所许乃二十万,仍闻贼意未已,更有过求。
先朝与契丹通和,只用三十万。
一旦刘六符辈来,又添二十万。
今昊贼一口许二十万,到他日更来,又须一二十万。
使四夷窥见中国庙谋胜算,惟以金帛告人,则邈川首领岂不动心?
一旦兴兵,又须三二十万。
民膏血有尽,四夷禽兽无厌,引之转来,何有限极?
今已许之失,既不可追,分外过求,尚可抑绝。
见今北虏往来,尚在沿边市易,岂可西蕃绝远,须要直至京师
只用此词,自可拒止。
至如青盐弛禁,尤不可从,于我虽所损非多,在贼则为利甚博。
况盐者民间急用,既开其禁,则公私往来,奸细不分。
若使贼捐百万之盐以啖边民,则数年之后,皆为盗用矣。
凡此三事,皆难允许。
今若只为目下茍安之计,则何必爱惜,尽可抽从。
若为社稷久远之谋,则不止目前,须思后患。
臣愿陛下试发五问,询于议事之臣:一问西贼不因败衄,忽肯通和之意,或用计困之使就和乎?
或其与北虏连谋而伪和乎?
二问既和之后,边备果可彻而宽国用乎?
三问北使一来与二十万,西人一去又二十万,从今更索,又更与之,凡庙谋为国计者,止有此策而已乎?
四问既和之后,能使北虏不邀功责报乎?
虏或一动,能使天下无事乎?
五问元昊一议许二十万,他日保不更有邀求乎?
他日有求,能不更添乎?
陛下赫然以此五事问之,万一能有说焉,非臣所及;
若其无说,则天下之忧从此始矣,方今急和谬议既不可追;
许物已多,必不能减。
然臣窃料元昊不出三五年,必须更别猖獗以邀增添,而将相大臣只如今日之谋,定须更与添物。
若今日一顿尽与,则他时何以添之?
故臣愿惜今日所求。
其如西贼虽和,所利极鲜,若和而复动,其患无涯。
此臣前后非不切言,今无及矣。
伏望陛下留意而思之,且可不与。
彼若实欲就和,虽不许此亦可;
若实无和意,与之适有后虞。
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
论伐辽劄子政和四年四月 宋 · 洪中孚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六三、《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九、《新安文献志》卷三
显谟阁直学士中大夫真定府路安抚使兼马步军都总管、兼知成德军府事、提举本府学事及管内劝农使、兼点检牧马、丹阳县开国子食邑六百户赐紫金鱼袋臣中孚今月十二日奉御笔,以臣议论收复燕云故疆与诸路帅臣异同,仰具的确利害闻奏。
臣恭依圣训,条具如后:
一、臣前奏政和三年可大举者,正以朝廷岁赐几百年,皆积燕山暨山前山后州,粮糗颇丰,编氓富盛,庶几有玉帛粮草人民,可因获广土地之实。
而谋臣不于此时建策,今日徒馀空城,机会已失,不可复举。
路帅臣皆不知兵情,而执燕云不根之语,云我本汉人,陷于涂炭,朝廷不加拯救,无路自归,何啻大旱之望云霓,若兴吊民偏师,不独箪食壶浆,当以香花楼子,界首迎接也。
臣久历边鄙,粗知虏情,此乃游手之人不能自存者,觊觎南归,以窃爵禄,实非大姓之言。
臣契勘维持契丹者,自公卿翰苑州县等官,无非汉儿学诵诗书识字者,必取富贵。
岂不知国家英俊如林,若南归,其权贵要途、燕云数州学究,安能一一遽用,此士人无归意也。
饘粥粗给者已连姻戚里,昔刘六符相虏,疾且笃,耶律洪基临问,遗言「燕云实大辽根本之地,愿深结民心,无使萌南思也」。
洪基乃诘其深结之道,六符对以省徭役、薄赋敛。
洪基深嘉纳之,遂减税赋三分之一,两地供输者皆知之。
以人情揆之,岂肯舍姻娅而就重敛哉!
此大姓无归意也
香花楼子之语,果可凭乎?
一、委积不厚,兵家所忌。
稽考朔部、河东粮草,若用武,不免添屯,粗给半年;
如下山前山后州,倾朝廷帑藏,不足以支一岁。
第不知献谋者以何策赡其后?
一、承平日久,兵骄将惰,动辄糜溃。
而欲以无纪律骄兵伐人之国,何异缘木求鱼
万举万败,其理必然,徒自取辱国丧师,而贻患于将来也。
一、权贵以侈丽自矜而贱节义,海宇匮乏,小雅尽废,四维不张,方且虞人乘我,何暇谋人?
臣未见其可也。
伏望圣慈早回天心,特降睿旨,内修文德,外谨边陲,思患预防,以备不虞。
切勿轻忽,以取不可测之祸。
重念祖宗积累二百年太平之基,以宗庙为念,福庇黔黎,万万幸甚。
臣蒙国厚恩,虽粉骨碎身,未足报称,苟有闻见,岂敢缄默,以避黜责,迎合权臣,上罔陛下,为苟容计,以危社稷!
若谋臣必欲收复燕云故疆,臣虽万死,不敢恭奉诏旨。
伏望陛下诛臣以谢谋臣,专委经营收复,庶几他日诛误国者以谢天下,而不得幸免也。
臣暗昧不烛事机,愚忠所激,义不顾身,语言抵忤,上渎天威,甘伏斧锧。
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谨奏。
政和四年四月日。
谏灭辽奏政和六年 宋 · 洪中孚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六三、《新安志》卷七
臣游边久,熟知辽人情状。
昔辽主洪基用其相刘六符之言,大蠲燕云赋役,今其国虽弱,民心未忘。
且中国通好岁久,一旦与其臣妾覆灭之,臣恐灭辽之后,女真未易制也。
郭承祐不可将兵状庆历三年七月1043年7月13日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臣伏闻朝旨,用郭承祐为镇定部署。
臣自闻此除改,夙夜思惟,国家用兵已五六年,未有纤毫所得,挫尽朝廷威势,困却天下生灵。
细思厥由,其失安在?
患在朝廷拘守常例,不肯越次择材,心知小人,付以重任,后虽败事,亦终不悔。
今每有除拟,人或问于大臣,则曰:「虽知非材,舍此别无人」。
甚者欲塞人言,则必曰:「尔试别思更有谁可用乎」?
臣亦常闻此言,每退而叹息。
夫所谓别无人者,岂是天下真无人乎?
盖不力求之耳。
今不肯劳心选择,越次而用,但守常循例,轻用小人,宁误大计,一误不悔,后又复然。
至如葛怀敏顷在西边,天下皆知其不可,当时议者但曰舍怀敏别未有人,难为换易。
及其战败身亡,横尸原野,怀敏既不复生,亦须别求人用。
臣谓今日任承祐,亦犹当时怀敏也。
况如承祐者,凡庸奴隶之才,不及怀敏远甚。
顷在澶州,只令筑城,几至生变,岂可当此一路?
臣谓朝廷非不知承祐非才,议者不过曰例叙进,别更无人,此乃因循之说尔。
方今黠虏狂谋,祸端已兆。
中外之士见国家轻忽戎患,弛武北方,人皆献言,愿早为备,忽见如此除改,谁不惊忧!
前者刘六符之来,朝廷忍耻就议,盖为河朔无可自恃,难与速争,须至屈意茍和,少宽祸患。
今幸得此自纾之计,所宜多方汲汲,精意将臣,先为禦备,犹恐不及,岂是因循守例,轻任小人之日也?
郭承祐,欲乞早移与一不用兵处知州,或召还别与一闲慢职秩。
若欲录其勤旧,优其戚里之恩,闲官厚禄足可养之,不必须令居此要任。
伏愿陛下深思大计,不惮改为,则天下幸甚。
取进止(《欧阳文忠公集》卷九九。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四二,《国朝诸臣奏议》卷六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七,《右编》卷九。)
七月:原无,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国朝诸臣奏议》补。
请饬边吏各守分界疏绍兴九年十月 南宋 · 喻汝砺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八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四八、《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三二、《宋代蜀文辑存》卷四七
古之人君,恢然有帝王之度,而其明哲英睿,足以权天下强弱利害之势者,西京文帝东京光武是也。
臣尝读两《汉书》,有以少识文帝光武之用心,啬于用兵而厚于惜天下之力,所以为后世计至深远也。
汉遗单于书以尺一牍,单于乃以尺二牍,又印封皆同广长大,倨傲其辞,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
文帝乃复夷然安之不异也,未尝复加大名而胜之也。
光武用兵机速若神,然天覆北胡,极容隐纳,胸中旷然,而外之于寒露不毛之地。
臧宫、马武诵言而欲诛之,帝惜其言,弗用也。
由是观之,是二圣人者,其真有帝王之度哉!
逮我巨宋,道德宽大,渊然有帝王之度者,仁宗皇帝是也。
庆历中富弼知制诰、资政院学士尚书户部侍郎使契丹刘六符馆之。
既谒虏主,退请崇侈,乃委曲晓之,虏谋遂折,增岁赂二十万。
还复命,仁宗宠嘉之,以为枢密副使
王拱辰之谗也,败之曰:「弼第能弊中国以奉夷狄耳,胡功之为」?
仁祖委其语,待滋厚,遂升右府,已而相之。
臣切考汉家故事,供给南单于费直岁一亿九十馀万,西域岁七千四百八十万。
永初中,羌有桀心,剥乱西鄙十有四年,靡二百四十万亿。
永和之末,复经七年,八十馀亿。
段纪明之平东羌,凡百八十战,而费四十四亿。
由是论之,王拱辰以增币为中国之弊,是盖不知自汉以来,屯戍转输,岁与虏者,其费可胜支哉!
吴克齐,子胥惧;
晋侯败楚,子燮吊。
赵孟先楚,信闻诸侯;
悼公和戎,威伯中夏
然则天下利害强弱之势,不即其隐密之所而逆制之,幸于一胜而忘其败,姑恃其细娱而忽其大忧,此固有天下之至禁也。
臣又尝考唐之中叶,方镇狺然,狃恩恃功,侮嫚不忌。
唐之巨臣,引兵而战魏博、折镇冀、临菑青,然皆暂驯而复扰,阳假而阴携,困而不支,唐日以微。
论者乃谓其源肇于天宝乾元之初,其流漫于大历贞元之后。
自臣观之,太宗所以为后世计者过也。
左举而颉利亡,右举则高昌亡,中举则吐谷浑、薛延陀之众亡,唐之武威亦能振于天下矣。
乃复悉卒并军,而身博之于辽水之上。
太宗侈于用兵而厚于费天下之力,其毒延于代宗、德宗之世,日斗天下之士,而唐之谋臣不知所以解之也。
方镇之士复专兵一方,共起而危唐,而唐之谋臣不知所以禁之也。
唐日斗天下之士以弊方镇,方镇斗河北之士而弊唐,而唐日以微也。
臣故曰唐太宗所以为后世计者过也。
故曰,天生五材而用之,力尽而弊之,不可复振,此有天下之至禁也。
臣切伏睹陛下讲信缔好,以交两国之欢;
寝兵休士,以重万民之命;
省征伐之用,肥仁义之训,绥静方国,以承天休。
然则陛下之神谋昭鉴,固知兵力之不可尽,而思有以啬之也;
固知天下之力不可费,而思有以息之也;
固知后世生事邀功之臣开边以羸中国,而思有以戒之也。
然区区之愚,尚有谒焉。
宋国不竞,楚国请交;
羊祜务德,吴人胥悦。
一境交和,国家赖之。
伏愿陛下饬边吏各守分界,无隐奸,无专利,无邀功,以仰副陛下睦邻好、纾吾民之嘉惠,永为万世不穷之休。
富文忠公墓志铭1083年6月 北宋 · 韩维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许昌市
元丰六年闰六月丙申司徒韩国公致仕富公薨于京西里第之正寝,享年八十。
天子闻讣震悼,为辍视朝,内出祭文,遣中贵人致祭,所以赙恤其家甚厚,且赠太尉郑国公,谥曰文忠
公讳字彦国河南人
曾大父内黄县讳处谦,大父商州马步使讳令荀,考尚书都官员外郎讳言,并以公贵,赠中书令尚书令,封邓、韩、秦三国为公。
曾祖母刘氏,祖母赵氏,母韩氏,赠鲁、韩、秦三国太夫人。
公少有大志,自刻苦为学,寓于僧坊,夜分略假寐凭几,既寤,则以冰雪沃面,复起读书。
应举京师范文正公一见奇之,与语终日,曰:「真是王佐才也」。
天圣八年,中茂才异等科,授将作监,出知河南府长水县
逾月,用李文定公辟,签书河阳节度判官厅公事。
秦国公忧,服除,会范文正公郭后不当废,左迁知睦州,公上疏曰:「废后非治世所宜,又以谏诤斥逐忠良,是一举而二失也。
且国家缓急,何由得忠臣之心,来谏诤之论哉」?
通判绛州
景祐四年,召试馆职,擢太子中允,直集贤院
王沂公辟,通判郓州
宝元元年赵元昊反,僭大号,朝廷仓卒措事,用人多失其当。
公上疏陈八事:一曰宜先斩其使,以张国威,折奸谋;
二曰阅兵四方,使者旁午,非□□重威安民;
三曰兵兴,用度益广,宜佐以内府金帛,不宜专责外计,恐其乘急赋调,重伤民力;
四曰宜重赏战功,以劝死事;
五曰不宜以厚禄高爵购募首恶,恐非示武明罚之道;
六曰不可用夏守赟枢密使,以轻兵本,妨贤路;
七曰造次乏人,宜选群臣,不限资格,各举其类,以备任使;
八曰每遣边臣,请先赐对以观其才,抚以恩信,俾效死力。
三年,召为开封府推官,赐五品服,兼知谏院
时朝廷悉兵备西北,而东南九道俱无守卫,公请于每道要郡各募兵数千,部署训练,可以备他虞;
又茶盐之榷,利厚而法重,贫民误犯罪者众,愿省赢兵,节冗费,以佐国用而弛其税,以追王风。
康定元年日食岁旦,公请罢宴彻乐以答天戒,戎使止就馆赐饮食,而不乐不宴。
且曰:「万一北虏行之,则中国可愧矣」。
后使北虏,归言:「虏果罢宴」。
先是,执政者恶上闻其过失,因贬逐言者,遂榜朝堂,禁臣僚越职言事。
公因日食上疏曰:「脩省之道,莫若通言路,使人各得陈上之得失,择善而行,则万务皆举。
愿降诏求直言,革除越职之禁,则可以尽人情,答天意」。
寻诏许臣下皆得言事。
公又言:「奏封事者众,乞选侍臣分阅,择可用施行之」。
刘平战没,中贵人黄德和上章诬以降贼,朝廷以兵禁守平家。
公言:「中贵传命,即日引道,志在忘家徇国,宁有降贼事?
此必德和败归,搆此语求自脱耳。
兼闻遣内侍往勘,深恐同类傅致,误朝廷赏罚。
愿更遣文武谨信者以往」。
刘平果非降贼,德和坐腰斩。
入内都知守忠陕西兵马都钤辖,公又言:「有之世,上始疑将帅,遂以内臣监军,取败非一。
今命守忠都钤辖,乃监军之任也。
臣恐将权遂移,边将自此无功矣」。
朝廷为罢守忠不遣。
又言:「边事系国安危,不当专委枢密院宰相不与。
乞如国初,宰相兼枢密使」。
西夏首领吹同乞砂、吹同山乞各称伪将相来降,朝廷补乞砂以奉职、山乞以借职安置,戍之荆、湖间。
公又言:「二人向化而来,其家必尽种族。
臣谓当厚加赏劳,访索敌情,以助破敌之计。
今乃投之远方,待以羁囚,将何以怀劝来者」?
又言:「朝廷取人路狭,所得文士而已。
天下多遗佚。
愿以临难不顾,武勇绝伦,智足安边,才任将帅,谋虑宏远,可使绝域之类,多设科目,委诸路监司察举,以尽人才」。
皆见施行。
明年,充三司盐铁判官,迁太常丞史馆修撰
五月,改右正言知制诰,纪察在京刑狱,赐三品服。
时有用伪祠部牒为僧者,事觉,牒乃堂吏所为,开封府狱具而不及堂吏
白执政,请收伪造者付吏。
执政指其座曰:「他日公自当居此,奚事沽激为」?
公正色曰:「某以公事来察,何以甘言见诱邪?
必得吏正其罪乃已」。
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
西陲困于用兵,庆历二年正月,北虏乘我间,聚其众境上,遣使萧英、刘六符来求地,朝廷以为忧。
历选近臣任使事者,往往怯懦不肯行。
执政以公名闻,仁宗召对,面谕。
公曰:「主忧臣辱,今北虏狂慢如此,臣何敢自爱,以忧吾君」?
上先命公为接伴,以观其意。
英等入境,遣中使慰劳,英称足疾不拜,公谓曰:「仆尝使北,病卧车中,闻命尚起拜,今君岂得闻天子命而不拜」?
萧英惕然起,遂使人掖而拜。
至大名尹觞,六符辞,公劝之。
六符曰:「在途久荷庇护,今日功亏一篑矣」。
公曰:「九仞之功已大,岂以一篑之微而遽弃邪」?
六符遂尽觞,退谓公曰:「九仞之言甚善,愿卒成之」。
公曰:「敢不奉教」。
自是英等始开口论议,公亦推诚心与之往复,因尽得其所以来之状上闻,且请遣大臣至馆议所欲与。
仁宗御史中丞贾文元为馆伴议之。
初,敌欲得晋祖所与关南十县者,朝廷不许;
而议欲结婚,以宗室允宁女嫁其子梁王
或增岁遗。
公闻之,谓所亲曰:「北虏无名肆慢,不得已者,可少增岁币,奈何以婚姻许之」?
四月,除枢密直学士,辞不受。
寻假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使契丹
至虏帐,其馆伴刘六符曰:「公来,得非以结婚与岁遗事邪」?
公曰:「然」。
六符曰:「北朝皇帝坚欲割地,亦尝议及之乎」?
公曰:「北朝若欲割地,此必志在败盟,假此为名。
南朝决不从,有横戈相待耳」。
六符曰:「若两朝坚执,则事安得济」?
公曰:「北朝无故求地,南朝不即发兵拒却,而遣使好词更议,嫁女、益岁币,犹不从,乃是北朝坚执,非南朝执也!
及见虏主,公曰:「两朝人主父子继好垂四十年,一旦忽求割地,不知何故?
两主无由相见,故遣愚臣问其所以」。
虏主曰:「南朝违约,塞雁门,又河北展塘水,治城隍,点民兵,将以何为?
诸臣竞请兴兵,寡人谓不若遣使求关南故地,求而不得,兴兵未晚」。
公对曰:「雁门元昊境,虑其潜有浸轶,故塞之;
塘水成于何承矩,事在通好前,以地卑水聚,故滋广耳;
城隍完葺其旧,民兵按故籍补之。
皆非创有增立也」。
虏主曰:「微卿言,不知其详」。
又曰:「朕欲得者祖宗故地」。
公曰:「晋高祖卢龙一道赂契丹周世宗复取关南,皆异代事。
宋兴已九十年,岂得复前代所取之地乎?
必欲各旧疆,恐非北朝之利也」。
虏主无言,徐曰:「元昊称藩尚主,南朝加兵,独不先告我,何也」?
公曰:「北朝向伐高丽黑水,岂尝报朝廷乎?
兼天子遣臣致意于陛下曰:『向不知元昊与弟国通姻,以其负恩扰边,故加讨戮。
而弟有烦言,击之则伤兄弟之情,不击则不忍坐视吏民之死而莫救也。
不知弟何以处之』」?
虏主顾其臣胡语良久,曰:「元昊为寇,岂有使南朝不击之」?
他日,六符谓公曰:「昔南朝太宗皇帝河东,遂袭幽燕。
今虽云西边用兵,无乃复欲窥幽蓟乎」?
公曰:「其时北朝先遣拽刺梅里来聘问,而复出兵石岭关以助河东
太宗怒其反覆,故伐燕蓟,盖北朝自取之也」。
六符又曰:「吾主不受金帛,坚欲十县,如何」?
公曰:「南朝皇帝言:『凡为人子孙,岂敢妄以祖宗土地与人?
澶渊之役,盟约相好,章圣尚不与昭圣南县,岂今日而反求多邪?
北朝要十县,不过利其租赋耳。
今以金帛代之,亦足坐资国用。
朕念两国生民,不忍使之肝脑涂地,不爱金帛,屈己以徇北朝之欲。
亲如家人,兄顺其弟,弟亦顺兄,则睦矣;
兄既顺弟,而弟不顺兄,则必致争阋。
北朝必欲得地,是志在背盟弃好,朕独得避用兵乎?
且澶渊之盟,天地神祇,实共临之。
北朝先发兵端,朕不愧于心,亦不愧于天地神祇矣』」。
六符谓其介曰:「南朝皇帝存心如此大善,当共奏使两主意通」。
翌日,召公同猎,引公马自近,问所欲言。
公曰:「南朝唯欲欢好之久耳」。
虏主曰:「我得地则欢好可久」。
公曰:「南朝皇帝遣臣闻于陛下:『北朝若欲得祖宗故地,南朝亦岂肯失祖宗故地邪?
北朝既以得地为,则南朝亦以失地为辱矣。
兄弟之国,岂可使一一辱?
朕非忘燕蓟旧封,亦安可复此事?
正应彼此自谕耳』」。
退而六符告公曰:「皇帝闻公『荣辱』之言,意甚悟。
然金帛坚不欲取,唯结婚可议耳」。
公曰:「结婚易生衅隙,盖夫妇情好难必兼,人命脩短或异,则所盟不终,不若增金帛之便也」。
六符曰:「南朝皇帝向自有言」。
公曰:「帝女才四岁,成婚须在十馀年后。
虽选宗女成婚,亦须四五年后。
今欲释目前之疑,岂能待哉」?
公又揣虏欲结婚意在多得金币,因曰:「南朝长公主,故事,资从不过十万缗耳」。
由是虏缓结婚之意,且谕公归。
公曰:「二论未决,何敢便还?
愿留毕议」。
虏主曰:「候卿再来,当择一事受之,宜以誓书俱至也」。
公乃还奏,仁宗悦,除吏部郎中枢密直学士,又以辞不受。
七月,复假前官议前事以往,受书并口传之词于政府
公既行至灵寿,独念未尝见国书,其中或有与口传违异,则无以折敌示信。
乃发书视之,果不同。
遂疾驰复至京师,日欲晡矣。
径叩閤门求对,因宿侍宿舍一夕,易书而行。
至其国,虏主曰:「寡人熟思卿前言,诚不如金帛便。
然受之无名,须于书中加一『献』字乃可」。
公曰:「『献』字乃下奉上之辞,非可施于敌国。
南朝为兄,岂有兄献于弟乎」?
虏主曰:「南朝以厚币遗我,是惧我也。
『献』字何可惜」?
公曰:「南朝皇帝守祖宗之土宇,继先皇之盟好,以善意相承,故致币帛以代干戈,盖生灵是恤,岂惧北朝哉?
今陛下忽发此言,正欲绝弃旧好,以必不可之势相要耳,则南朝亦何暇顾生灵哉?
虏主曰:「改为『纳』字如何」?
公曰:「亦不可」。
虏主曰:「卿无固执,恐败乃主事
我若拥兵南下,岂不祸乃国耶」?
公曰:「陛下出兵,能保其必胜否」?
虏主曰:「不能」。
公曰:「胜既不保,安知其不败耶」?
虏主曰:「南朝既以金币与我,『纳』字何惜?
况自古有之」。
公曰:「自古惟唐高祖臣事突厥而借兵焉,当时赂遗,或称『纳』,今则不可。
况其后颉利为太宗所擒,岂复更有是」?
虏主默然,见公词色俱厉,度不可夺,曰:「我别遣使与南朝皇帝议之」。
公自至虏中,日与其君臣论难,或自旦及夕,至指帐前高山曰:「此尚可踰,若欲『献』、『纳』二字,则如天不可得而上也。
使臣头可断,此议决不可诺」。
于是,虏留所许岁增金帛誓书,复遣耶律仁先、刘六符赍其国誓书以来,仍求『纳』字。
公至都,言曰:「契丹求『献』、『纳』二字甚急,臣既以死拒之矣,愿朝廷终绝之」。
公初奉使,闻一女卒,再奉使,闻一男生,皆不顾,亟行。
寻迁翰林学士
公上章及面启曰:「朝廷方事西路,河北无备,臣奉使所以不敢死争者,实虑兴戎以败国事,功于何有而遽受赏哉?
愿陛下增修武备,俟衅而动,以洗国耻」。
卒不拜。
仁宗益嘉公劳而不有,三年三月,遂命公为枢密副使,辞不受,拜资政殿学士,兼翰林院侍读学士知审官院。
七月,再除枢密副使,固辞不受,至持诰命纳于上前而罢。
逾月,复除前命,值元昊使人致辞,群臣班于紫宸殿门,有诏促公假枢密院班,方御殿,且命宰相谕旨曰:「朝廷用贤,不缘使虏之劳」。
公知不可辞,方受拜。
公既典几密,自以为遭时得位,知无不为。
晏元献公宰相范文正公参知政事杜祁公枢密,公与之同心合力,期致太平。
仁宗龙图天章阁,命辅臣各条天下大事。
公列上十馀事及河北安边十三策,又乞择宗室之才者试以为政,渐壮藩屏,又言:「安民在守宰,请令二府合议,择诸路转运使转运使知州知州知县,则天下得人矣」。
元昊遣使奉书称「男兀卒曩霄上父皇帝」,而不称臣。
公又言:「事在慎始,向闻西路待其使过厚,又听其称伪官,入见赐与亦加多,此适足以张其骄慢之心耳。
曩霄尚臣属契丹,奈何后中国乎」?
由是朝廷却其使,卒令称臣。
四年七月契丹来告举兵讨元昊
十二月,朝廷册元昊夏国主
使将行复止,以俟虏使。
公又言:「虏使未至而行,则事由我出;
使至而后行,则恩归契丹矣」。
遂遣使行。
契丹发兵,会元昊讨呆儿族,道出河东境外。
仁宗面谕辅臣:「宜设备待之」。
公发九事,料其必不入寇,已而果然。
时天下久安,事或靡敝不振。
京师要司厚廪多近倖领之,至有十年不代者,公为立三岁之任;
州县官吏偷惰不举职,置按察使以纠之。
中外多不便公者,会大臣亦有以飞语中公。
仁宗虽不听,而公惧不自安,因保州,求为河北路宣抚使以避之。
使还,道除资政殿学士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寻又罢公安抚使
后岁馀,谗言不验,加给事中,移知青州,兼京东东路安抚使
河北大水,流民入京东者不可胜数。
公择所部丰稔者五州,劝民出,随在所贮之,以助赈给。
行于乡村城郭,得庐舍可以寓人者十馀万所。
官吏自前资待问寄居者,各给以俸。
即民所聚,别其老幼病瘠者,籍名授券,分主而均廪之。
下至器用薪刍微细之物,处之皆有法。
不幸死者,即为收瘗,公自为文祭之。
其明年夏麦既登,乃为计其道里远近,俾裹囊遣归业所,全活者五十万人,募而为兵者又万馀人。
天子闻之,遣使劳公,即拜礼部侍郎
公曰:「恤灾赈乏,职也」。
辞不受。
王则据贝州叛,齐之禁兵密谋,于时屠其城以应。
有告变者,公以齐非所部,且虑事泄变作,会中使张从训衔命在青州,公檄从训会齐官吏捕之,悉从擒戮,而自劾擅遣中使之罪。
仁宗嘉之,再除礼部侍郎,公又恳辞。
俄迁资政殿大学士,未几,又拜礼部侍郎
秦国太夫人久去乡里,求徙京西
移知郑州,又移蔡州
观文殿大学士,知河阳,迁户部侍郎
至和二年,拜宣徽南院使,判并州,兼河东路经略安抚使
六月,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与文潞公同日宣制。
仁宗小黄门数辈觇于廷,士大夫皆以得人相庆。
后数日,翰林欧阳公入对。
仁宗曰:「近除文彦博、富宰相,士人相贺。
古人求相,或得之梦卜;
今朕得于人情,何待梦卜也」?
欧阳公顿首称贺。
嘉祐初仁宗弗豫,不御殿者久之,虽执政不得许知其起居状。
公与文潞公率辅臣求入侍疾,内侍都知止之曰:「未有诏旨」。
公叱曰:「岂有宰相一月而不见天子乎」?
径入见上,因请以监视祷禳留宿殿中。
自是宫掖事无巨细皆白宰相而后敢行,中外晏然。
仁宗春秋渐高,国嗣,公与同列议择宗室之贤者以建储贰,遂以英宗名上
仁宗曰:「朕志已定,卿等勿疑也」。
三年,加礼部尚书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
仁宗倦勤,庶政皆仰成宰相
公以州县繇役赋敛或非法制,乃选使分行诸道,命之曰「宽恤民力」。
多所釐正,人赖其泽。
又弛茶禁,通商贩。
民以不犯法,刑为之省。
五年,丁秦国太夫人忧,诏特罢春宴。
五遣中使起公复位,公恳求终丧,从之。
仍给半俸,辞不受。
英宗即位,公服除,拜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户部尚书
踰年,以足疾求解机务,章二十上,拜镇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河阳封祁国公
今上践祚,移镇武宁军进封郑国公
屡乞罢将相任,上以公累朝辅佐,年耆德盛,尤虚心待之,以尚书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士集禧观使召公,公以足疾未任拜,固辞,诏以新官复判河阳
熙宁元年正月,徙判汝州,且俾入觐。
以公足疾许肩舆至崇政殿门,令男绍隆扶掖以进,且命不拜。
又以门距殿远,更御内东门便殿见之。
赐坐从容,日昃始退。
仍赐其子绯衣银鱼。
盖近世宠遇大臣,未有恩礼如此之厚也。
上欲复以集禧观使留之,公恳辞,之镇。
明年正月,再召赴阙。
上之将召之,先遣中使谕之曰:「卿今兹毋得重辞,当力疾入辅,为宗社计」。
二月,遂除司空,兼侍郎昭文馆大学士,赐甲第一区,皆不受。
复拜左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未陛见,会有以「灾异皆常数,不系人事得失」言于上前者,公上章曰:「《春秋》书灾异,所以警悟人君,使恐惧修省
《洪范》庶徵,亦以五事而致,未闻归之天数也。
陛下万一过听,寅畏消复之意有时而怠,则亏损圣德,无甚于此」。
是时,群臣请上尊号及听乐,上以久旱不许,而群臣尤固请听乐。
公又言:「故事,有灾变皆彻乐。
恐陛下以同天节契丹使与群臣当上寿,故未断其来请。
臣以为陛下始亲庶政,四海属耳目,尤宜日新盛业,以示四邻。
愿并上寿罢之,益见陛下严恭天戒之美」。
从之,即日而雨。
公又言:「陛下答谢天戒不为不至,上天报应不为不速。
愿陛下不以今日得雨为喜,更以累年灾变为惧,远离奸幸,亲近忠良,恭畏上天,则可致」。
上亲书答诏曰:「义忠言亲,正文直。
茍非意在爱君,志存王室,何以臻此!
敢不置之枕席,铭之肺腑,终老是戒。
更愿公自兹输诚翊辅,则天灾不难弭,可立俟也」。
公又陈:「君子小人情伪系王道之消长,天下之安危,望陛下深加辨察。
所喜者不可遽用,所怒者不可遽弃。
用舍小失,则招致祸败不细矣」。
八月,以疾辞位,拜武宁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河南府
复用公请,改判亳州
四年,提举河南常平赵济,言公于青苗法不行,除左仆射,判汝州
再上章愿归洛养疾,许之。
其年冬,请老,拜司空,复武宁节,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封韩国公致仕
元丰三年,官制改,授开府仪同三司
又以王同老嘉祐中其父尝与启建储事,上嘉公初不自言,特拜司徒,仍以其子绍京为阁门祗候
公为人端厚沈正,临事而慎。
其处己谋国必熟复周虑,度不万全不发。
接士大夫,尽诚以有礼,虽布衣必与之亢。
不妄笑语以下宾客,为声名,嘉善嫉邪,出于天性。
居閒,犹询问当世人物,以知其贤不肖,尤慎许与,未尝轻以加人。
出入尊宠垂四十年,而服用素约,无声色之玩。
虽高年,未尝一日废书不观,以至释氏、老庄方外之说,莫不究极精致。
有文集八十卷,藏于家。
公尝语人曰:「吾才学非能过人,但有不欺耳」。
盖公之所以自养者如此,故其行己也,外如其中,其事君也,终如其初,久而益见信于天下,虽穷阎远国,莫不知公之姓与官号。
北虏使每至,必候公出处,问其安否。
公虽退居,明诏之所咨访,密章之所启告,盖不乏矣。
至其将没,犹以遗稿一通付其子上之,然其详莫得而知也。
推公之意,茍可以益君上、厚民人者,盖忘其身之老且死而言之也。
呜呼,可谓已!
初,公之将生,秦国太夫人梦幡旗鹤雁甚众,降集其家,云天有赦,寤而生公
其将薨,有大星殒于所居还政堂之后。
噫!
天之生大贤不数,生则必福其国,泽其民。
如公之为相,则首定储位,以启神圣,为社稷无疆之休;
奉使,则辨折强虏,攘其奸萌,易干戈为和好;
其抚东夏,则安辑流冗,以食以处,续将绝之命者数十万人。
则其兆神灵之应,锡寿宠之享,固其然,恶足怪哉!
公之配曰周国夫人晏氏元献公之女也。
贤静有法度,公以为「真吾匹」。
男子三人:曰绍庭,朝奉郎
曰绍供备库副使,后公一月卒;
绍隆光禄寺丞,早卒。
女子四人:长适观文殿学士冯京,卒;
又以其次继室,封延安郡夫人
次适宣德郎范大宗
次适霍邱县令范大圭
孙男女各三人。
周国夫人与其孤遂以公薨之年冬十一月庚申,奉公之柩葬于河南府河南县金谷乡张里,从秦国公之兆也。
谓某辱公之知实厚且久,以铭见属,义不得辞。
铭曰:
富氏之先,其尚莫穷。
辰见于周,仕而不逢。
时君弗察,以死偿
爰及后世,显莫如公。
公之筮仕,遭我仁宗
奋辞发策,厥问载鸿。
遂司谏垣,达帝之聪。
朝对夕启,靡言不从。
左右王体,蔚然古风。
奉使指,抗旃龙庭。
扶义据,折其奸萌。
守地息民,讫如初盟。
出抚东夏,水溢民流。
峙粮授室,毕给其求。
既安既饱,复其先畴。
凡公之为,主是归正。
有其害之,必攘必争。
奸谋险言,以撼皇听,崎岖杌隉,卒莫能病。
既极而通,惟诚之胜。
爰命作相,付畀邦政。
质于朝言,人用胥庆。
匪梦匪卜,天子神圣。
嘉祐之末,主鬯虚位。
聿求宗藩,首定圣嗣。
繄公一言,万世之利。
上眷旧德,恩无与二。
义忠言亲,形于诏旨。
辞隆即安,屏翰是寄。
公拜稽首,谢不任事。
将旄相绂,归老于第。
优游偃息,默与道会。
翛然一室,物莫奸志。
惟是报国,老而益厉。
忠规谠谋,没然后已。
昔周之宣,天锡良辅。
赋政四方,阙衮是补。
柔亦不茹,刚亦不吐。
迹公猷为,实蹈其
砻坚勒休,以志公墓。
亿万斯年,为宋山甫(《南阳集》卷二九。)
非□□重威安:原阙,据明钞本补。
梁庄肃公适墓志铭 北宋 · 王圭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六一、《华阳集》卷五八、《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二八
公讳字仲贤,世郓人
父为翰林学士,卒时公为最少,未及仕。
它日因类其父所为制诏、奏议并自所为文上之,真宗览而叹曰:「梁某有子矣」!
即除秘书省正字
天圣初知开封府功曹参军
宰相吕夷简知府事,时器公材,以荐诸朝,知苏州昆山县、知梧州
五岭自伪命时,折民税已重,其后转运使以调用不足,又复折之。
公言用殆不能输,遂诏勿复折,至今以便民。
勾当在京诸司粮料院
累迁大理寺丞通判秦州,废港口、待贤二埭。
先是,漕渠患水高,故置埭以节水,然岁渡舟多坏,而公私不以为便,公因大发夫浚渠而废之。
明道二年,天下饥,淮南尤甚,公募大姓输米,作淖糜以济民,蒙活者数万人。
太子中舍监在京广衍仓。
景祐中,进士及第,换中允、知淮阳军
京东岁常预支钱市帛七十万,后三司益至二百万。
公谓其法本以惠下贫而抑兼并,今取多则伤农,况取之未能止?
朝廷为减其数如初。
其年南郊,赦书录朱全忠之后。
公曰:「全忠叛臣也,何足以为劝」?
仁宗是其言,记姓名禁中。
召为审刑院详议官
梓州妖人白彦欢,能依鬼神作法以诅人,至有死者。
狱上请谳,皆以不见伤为疑。
公曰:「杀人以刃或可拒,杀人以诅则其可免乎」?
卒以重辟论。
会有异禽翔端门上,既又下庭中,于是左右大臣莫不以为瑞。
公曰:「野鸟来处宫庭,此何瑞也」?
间因得对,仁宗数以所上言称之。
御史中丞荐公材堪御史中书以法未应除。
明日欲用为谏官中书又以为言,帝不怿。
再迁太常博士提点京东路刑狱,为开封府推官,遂改右正言谏院供职,管勾国子监奉使契丹
新除枢密副使任中师与公有亲嫌,公辞为谏官,乃以直史馆判太府寺同修起居注经制陕西粮草。
与知庆州范仲淹同议边机十馀事上之,其言攻守之计甚长。
知谏院,前后尝言:知枢密院夏守赟经略陕西无功而还,不可复典机密
龙图阁直学士张存辞知延州不行,更求它善郡,畏避不任事,宜即见斥;
入内都知岑守中坐贿贬光州,求削籍留京师,挠法不可许;
鄜延路钤辖黄德和望贼退走,陷二大将,宜即诛塞下;
河东欲却降羌藏材族千馀人,夫势穷归我,却之足甘寇心,脱纳而抚之,后或得为用;
比来边储不充,欲施告缗令于天下,百姓纷然不自安,宜早停其议;
北京大建宫阙,徒费无益,当有所裁节;
祖宗时皆殿试进士,得人不为少,今特殿试从南省奏名,则恩不在陛下而在有司,且如旧制便。
皆从公言。
又尝与御史中丞贾昌朝,较景德以来迄于康定财用出入之数,内自宫掖,外及权贵而下,岁省浮费数百万。
庆历二年,擢知制诰判昭文馆知审刑院
契丹刘六符来报元昊欲纳款,朝廷命公复聘契丹
已而元昊果令贺从勉赍表至境上,又命公使延州,遂定元昊复臣之礼。
入为起居舍人、权判吏部流内铨、权发遣开封府事、判太常寺、兼礼仪事。
顷之,愿治郡,得知兖州
弛本州所产盐禁,岁省钳釱者不可胜计。
莱芜盐铁,旧尝十八冶,今所存唯三冶,户犹破产而逃。
公募有力者使主冶,十年予一官,于是冶无破户,而岁有羡铁百馀万。
龙图阁直学士、知河阳,又为枢密直学士鄜延路经略使、知延州
元昊既称臣,公遂徙重兵内地,复安定、黑水、园林三堡,置榷场于保安、镇戎军,招还金明属户三千馀帐。
元昊曰:「前所掠蕃汉生口,有誓诏两不复还矣」。
遣人屡索之,然而公卒不遣。
告归至郓治葬事,过都,除翰林学士,寻改翰林侍读学士、知澶州,又为秦凤路经略使、知秦州
斥近边土田,募弓箭手自占,减戍兵东还,其非要害处堡障悉并废之,又省西事以来益置官百馀员。
更以一当十大铜铁钱以当三,民间不复敢盗铸,而物价以平。
尚书礼部、吏部郎中,复知审刑院、为同群牧使
翰林侍读学士宋祁,共定法寺所用断例,务在重轻平,法例不得以高下。
皇祐元年,拜枢密副使左谏议大夫
明堂覃恩,进给事中
张尧佐三司使宣徽河阳节度、景灵、群牧四使,台谏官连上封不报,又力争上前,纷纭不能已。
上谕令中书戒厉,大臣不敢言。
公独进曰:「台谏官盖自有言责,其言虽过,在陛下所容。
然宠尧佐太厚,亦非所以全后妃之家」。
遂夺尧佐宣徽、景灵二使,取戒厉乃不行。
广源州蛮侬智高举兵犯邕州,又犯沿江九州,进围广州,官军数战不利。
上欲遣使招安
广州得贼将黄师宓伪榜,且言智高愿得邕、七州节度使
初欲予之,公曰:「若尔,二广恐非朝廷所有,臣不敢与闻」。
因命枢密副使狄青宣抚使,以经制南事。
及贼平,上顾辅臣曰:「乡非用梁适言,南方安危未可知也」。
御史里行唐介,既弹宰相,更欲援致旧臣。
上怒,急召二府,付所留章。
犹立殿上不去,公曰:「宰相御史当荐耶」?
下殿,殿中莫不愕顾。
明年参知政事
契丹又遣使来,国书中所称「大宋、大契丹,似非兄弟之国,今辄易曰南朝、北朝矣」。
中书枢密院共议之。
公曰:「此易屈尔,当答之『宋盖本朝受命之土,契丹亦彼国号,今无故曷为自去也」』?
其年,贺正使来,复称大契丹如故。
五年,拜尚书礼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
入内都知守忠,以老疾方求为真节度使,公谓它宰相曰:「内臣无除真刺史者,况真节度乎」?
仁宗东宫旧臣独守忠在,已尝许之,公执以为不可。
帝意未决,公复曰:「臣今日备位宰相,明日除一内臣节度使,臣虽死有馀责矣」。
乃得不除。
张贵妃薨,小殓于皇仪殿,公曰:「皇仪不可治妃丧」。
宰相陈执中不能正其事,又欲以公为园陵使,公曰:「嫔御无园陵之制」。
始定葬于奉先寺
公既与执中内不合,言者得以乘间伤公,公亦数自请罢,乃以本官知郑州
才数日,以观文殿大学士复为秦州
时初建古渭寨,距州独远,间为蕃户所寇钞。
及益兵拒守,而他蕃多惊疑。
公至,则具牛酒,召其大族辖裕、格陇等抚定之,罢所益兵,而蕃、汉终公之去,安然自居。
公两在秦,民为立生祠。
岁满求内徙,迁尚书左丞、知永兴
西人盗耕屈野河西田数十顷,朝廷欲更定封界,乃拜公定国军节度使、检校太傅河东路经略使、知并州,尽复西人所侵地,仁宗遣使嘉劳之。
未几,暴得风眩,求罢边,易忠武军节度使检校太尉、知河阳
英宗初,易昭德军节度使、加检校太师
公被疾不已,请曹州,又徙兖。
数上节有司,复以为观文殿大学士礼部尚书
既又乞骸骨,遂以太子太保致仕。
今上即位,迁太子太傅
熙宁元年,天子亲祠南郊,诏公入祠。
公以疾不能至,上怀之不胜,赐袭衣金带。
明年十二月十八日,薨于郓州遵化坊之里第,享年七十。
讣闻,辍视朝二日,上发哀苑中,百寮慰崇政殿门下。
司空侍中谥「庄肃」。
四年九月三日,葬须城县登庸乡执政里。
公少英拔,自初立朝,凛然已有大臣之风。
及历二府、位宰相,凡大议论,辞气愉愉,待计而已决,盖决而不可夺。
所至下条教,严而不苛,犯者亦不少容,威行施之以恩,故其去多见思。
在边尤有威名,羌戎为之远去。
尝为仁宗杜贵妃之宠,正内治之事。
晚数劝立皇太子,以定天下大计,其言世多闻。
所著文集三十卷。
曾祖讳惟忠,祖讳文度,考讳颢,皆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追封夏、魏、周三国公
曾祖妣卫氏、祖妣邹氏、妣阎氏,封商、韩、唐三国太夫人。
兄固,祥符进士第一及第,最有名。
娶任氏,封越国夫人
七男:彦昌职方员外郎
彦明都官郎中
彦回屯田郎中
彦通、彦国子博士
彦升殿中丞
彦深光禄寺丞
三女,以嫁都官员外郎张伫试秘书省校书郎王佑光禄寺丞程伯孙
孙男二十二:子骏、子玉,光禄寺丞
子美、子厚、子野,大理评事
子雄、子谅、子建、子直、子诲、子宪、子恕,太常寺太祝
子显,西头供奉官
子晋将作监主簿
子挺,太庙斋郎
子问、子铎、子空、子约、子履、子博、子敏。
曾孙男三:希祖、恭祖、光祖。
铭曰:
公世有文,自周实发。
匪文发之,而子又杰。
巘巘维公,敢前不疑。
一心险夷,卒成无隳。
公之秉钧,风雨和豫。
行道之人,式歌且舞。
事有未安,予何敢泰?
以规以制,维义所在。
公临方垂,神旗豹尾。
风挥电旋,万旅一指。
维公劳勤,匪内则外。
亦有宠名,文武之对。
于皇仁宗,始终知公。
出入将相,一时之隆。
方其告休,公则未老。
邈然去归,高风是蹈。
崇崇圜丘,孰陪在祀?
有怀公来,公卒不至。
葬公何阡?
执政故里。
公名之长,以遗万世。
太子少师致仕上柱国天水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五百户食实封一千四百户赠太子太师康靖赵公墓志铭 北宋 · 王圭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六二、《华阳集》卷六○
公讳槩,字叔平姓赵氏虞城人
其先自造父受封,历春秋以来,盖不绝世。
其自河北徙而为虞城之赵,七世乃弗显。
至公,始大显于时。
公少而孤,力学有文行,为交游所器重。
戚纶、黄宗旦皆一时闻人,谓公他日必决殊科。
天圣五年,遂第三人及第,授将作监丞通判海州
初,黄宗旦尝作序,名公「禋」。
其后梦神人持名簿,视其上有金书「赵槩」字,遂更今名。
后又梦通判汝州,既释褐,乃得海州,盖篆文「汝」与「海」相近。
及代还,召试学士院,除著作郎集贤校理
公昔游学淮楚间,尝依知涟水军邓馀庆馆下
馀庆受赇狼籍,公度其必败,亟谢去。
未几,馀庆遂坐法流远方。
至是,公得知涟水军,故人葺公旧馆,为豹隐堂,朝贤自两禁而下凡三十馀人,皆赋诗刻于石。
通州,入为开封府推官,赐五品服。
尝奏事殿中,上令中贵人传宣中书,改直集贤院宰相格不下。
洪州,事久不举,而节度推官郑陶常持郡短长。
公至,则收陶下吏,穷治其不法,坐免去。
著作佐郎监州饶奭喜生事,挟郡人胡顺之密告归化卒得廪米陈恶,将为乱。
公曰:「诸营未尝得新米,归化卒皆配隶人,可独得乎」?
二人者愀然曰:「事至,将奈何」?
公卒不听。
会有归化卒自戍所逃归,夜入里人家为盗,公遽命斩于市,一郡为之股栗。
城西南隅当大江之冲,水岁为民患,公断石作堤,长二百丈。
夏水暴至,几与城平,会堤就,水乃却,至今以为利。
转运使朝廷禦水状,公力止之。
累迁尚书刑部员外郎同知宗正寺、知青州,遂改直集贤院,坐失举张诰夺官停。
宰相念公贫不能自给,起监密州酒税,徙楚州粮料院
上祠南郊,还其官职如故,徙知滁州
山东群盗骚淮南,以公在青州有民爱,饬其徒毋得犯公境。
公方发兵要击之,贼已远去。
修起居注、知宗正寺同修玉牒。
久之,除欧阳修同修注,朝廷遂欲骤用,而议未决。
公闻,乃请郡自便,以为天章阁待制,赐三品服,纠察在京刑狱,迁兵部员外郎,遂知制诰勾当三班院
上又祠郊,公得任子为京官。
又当加阶封,公请移封母为郡太君
宰相谓公次迁学士,则母得拟封矣。
公曰:「母春秋高,惧宠荣之不逮也」。
既遂其请。
后予、蔡襄同在省,扳公例而亦许之。
知审官院、判秘阁,与高若讷判流内铨
若讷往尝知贡举,闻母病而不得出,几不能自容。
公自以明年知举,义不可辞,乃复求外便亲,得知苏州,迁刑部郎中
踰年,丁母忧
服除,召入翰林学士知贡举
皇祐三年,馆伴契丹泛使,遂报聘契丹,席上请赋《信誓如山河》诗,公诗成,契丹主亲酌玉杯劝公饮,以素摺叠扇授其近臣刘六符,写公诗自置袖中。
使还,加侍读学士
右司郎中中书舍人提举在京诸司库务,以龙图阁学士礼部侍郎郓州,徙南京留守,拜御史中丞
乃上言:「天下承平日久,中外狃于媮薄,宜有以惩艾之」。
上为降戒敕百官。
诏为枢密副使,又以为参知政事
方是时,皇嗣未立,天下以为忧。
仁宗始命英宗宗正,公言宗正非所以为重,愿立为皇子仁宗听其而立之。
英宗即位,迁户部侍郎,既又迁吏部侍郎
今上初,迁左丞
公年七十矣,即以老求去位,数上不许。
间复请,乃以为观文殿学士吏部尚书、知徐州
其请不已,以太子少师致仕,居睢阳
后十五年,元丰六年正月十五日,薨于永安坊里第,年八十六。
辍视朝一日,赠太子太师谥「康靖」。
前作《遗范》戒子孙。
其年四月二十二日,葬虞城县天巡乡。
公为人闳厚端静,约己而爱人,平居喜愠未尝形于色。
闻人善若自得,其有所未至,亦将勉使及之。
虽在事寡于,然阴以济物不为少。
初,张诰赃败窜海上,公亦坐累久亡聊,然怜诰终不易,岁时遣人间关往返而轸济之。
族人之单贫者,不问戚疏,皆月赒以奉钱。
其久而未葬者,皆歛而葬之。
欧阳修躐公为知制诰,人皆为歉然。
坐事起诏狱,其势顾可惮,公独立营上前。
后修亦以老归颍州,公自睢阳尝往见之。
端明殿学士吕公著颍州,三人者屡置酒高会,有献酬之曲流于乐府。
晚爱钱塘湖山之秀,往游之终岁而归。
公受两朝之遗,自谢事去,上四行大礼,每召公陪祠,皆以疾不能至。
他日疾间,一尝至京师,亦不能入见。
上命中贵人传宣抚问,公顿首谢命,二府亦至馆所存劳之。
尝集古今谏争事,上《谏林》百二十卷。
诏答曰:「士大夫得谢而去者,率以声问不至朝廷为高,朕忽得所奏书,因知有志爱君之士,虽退休山林,未尝一日忘也。
其置诸坐隅,閒用究观,盖有取焉」。
公所著有《应制集》三十卷、《别集》五十卷,及《集注老子》、《续注维摩经》。
曾祖著,后唐国子监博士,赠太师中书令
妣刘氏,楚国太夫人
祖惠,宋州楚丘县令,赠太师中书令韩国公
妣李氏,燕国太夫人
父干,尚书驾部员外郎,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鲁国公
妣张氏,鲁国太夫人
继高氏,唐国太夫人
娶李氏,汝阴郡夫人
子男四人:荣绪,殿中丞
敦绪,将作监主簿,皆蚤卒;
元绪,宣德郎
公绪校书郎
女二人,以嫁光禄寺丞王力臣、朝散大夫程嗣恭
孙男四人:嗣徽,通直郎
嗣真宣义郎
嗣贤,试校书郎
嗣光,犹未命名。
曾孙男六人:韡,太庙斋郎
馀未名。
予从公游旧矣,迹公终身之所行,岂《诗》所谓岂弟君子者欤?
前七年,公尝以书遗予求铭志墓中。
是时,公健尚如少时。
予报曰:「生死安可期?
未必不及以为托也」。
公薨,其子元绪念公言而属予铭,可不铭?
铭曰:
造父受封,厥世盖远。
虞城之赵,实始公显
其显维何?
神告金符。
名发汤汤,显孰公如?
乃历高华,君子岂弟。
作德不絿,神所劳矣。
公建大事,笑言怡怡。
繄公所受,两朝之遗。
既茂尔功,公则弗居。
七十之年,礼安敢踰?
公之乞身,屡却复至,终蕲以归,天下鲜俪。
大祠郊宫,帝曰汝来。
公卒不能,夫岂不怀!
公既寿考,宠禄亦隆。
维始维终,德音无穷。
谁谓人遐?
尚有遗戒。
子孙保之,百世是赖。
鲁国公太尉中书令王公行状1057年2月16日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九、《临川先生文集》卷九○、《文章辨体汇选》卷五五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公讳德用,字元辅,其先真定人也。
世以财雄北边,而蒋公邢公皆倜傥喜赴人急,岁饥所活以千计。
武康公太宗时,贵宠任事,以殿前都指挥使受遗诏辅真宗
葬其先公河南密县,县后分属郑州管城,故今为管城人焉。
公先丧其母韩国夫人朱氏,事继母鲁国太夫人张氏,以孝闻。
至道二年太宗五路出师,以讨李继迁之叛,而武康公夏州
当是时,公为西头供奉官,而在武康之侧,年十七,自护兵当前,所俘斩及得马羊,功为多。
及归,公又请殿,将至隘,公以为归之至隘而争先,必乱,乱而继迁薄我,必败。
于是又请以所护兵,驰前至隘而阵。
武康为公令于军曰:「至阵而乱行者,斩」!
公亦令曰:「至吾阵而乱行者,吾亦如公令」。
至阵,士卒帖然以此行,而武康公亦为之按辔,继迁兵相随属,左右望公莫敢近。
于是武康公叹曰:「王氏有儿矣」。
及论功,武康公曰:「吾为大将,不可使子弟与诸将分功」。
绌公不列。
三年,迁东头供奉官
咸平二年,迁内殿崇班
三年,换御前忠佐马军副都头
景德二年,为马军都头
大中祥符元年,为邢、洺、磁、相巡检提举捉贼。
男子张鸿霸聚党界中为盗,朝廷以名捕,久之不得。
公以毡车载壮士,伪服为妇人,诱之于野,于是鸿霸与其党三十二人皆得。
朝廷以为能,移陜西东路提举捉贼。
自陜以东为盗者,闻公擒鸿霸事,皆惴恐逃去。
五年,为环庆路指挥使,奏事上前忤旨,责授郓州马步军都指挥使
是岁武康公薨,天子命公乘驿护丧归京师,已而还其旧职。
七年,迁散虞候、散都头
八年,迁散员内殿直、都虞候
天禧四年,为殿前左班都虞候柳州刺史
乾兴元年,为捧日左厢都指挥使英州团练使
天圣三年,改博州团练使,知康信军。
城坏,公使禁军为筑,筑者久之,而无敢窃言望公使己以非其事者。
城成,天子赐书奖谕。
五年,移冀州,兼马步军都部署
是岁,除康州防禦使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又除捧日四厢都指挥使
六年,除侍卫亲军步军都虞候,归就职,又除环庆路副都部署,不行。
八年,除并、代州马步军副都部署,又除殿前都虞候
十年,除桂州观察使侍卫亲军步军副都指挥使、权马军都指挥使
诸将皆迁,与士之请马者,皆不求有司而得。
故事,取粪钱于军以给公使,自公始罢之,使各置库,以待其军用。
明道元年,除福州观察使
军人挟内诏,求为军吏。
公争曰:「军人敢挟诏以干军制,后不可复治,且军吏不可使求而得,得则军人必大受其侵」。
明肃太后固使与之,公固不奉诏。
已而太后亦寤,卒听公。
太后崩,有司请卫士皆坐甲,公又不奉诏。
曰:「故事,无为太后丧坐甲也」。
于是天子心贤公,以为可用。
及阅太后宫得争军吏事,遂以公检校太保签署枢密院事
公固辞武人不学,不足以当大任。
天子使中贵人趣公入院。
公于朝廷临义慷慨,言无所顾计。
至于亲戚故旧,待之亦皆当理而有恩。
故人为人求官于公,公问其得谢几何,故人辞穷以实对,公亦不拒也。
归而使家人以银与之,曰:「尔所求者在此矣,官非吾有,不可得」。
居顷之,除枢密副使
三年,除明州奉国军节度观察留后同知枢密院事
四年,除安德军节度使。
五年,检校太尉,充宣徽南院使
宝元元年李元昊叛,公尝请将以捍边,天子不许,曰:「吾以公谋,可也」。
卒所以镇抚捍治者,亦多公计策。
始人或以公威名闻天下,而状貌奇伟,疑非人臣之相。
御史中丞孔道辅因以为人言如此,公不宜典机密,在上左右。
天子不得已,以公为武宁军节度使徐州大都督府长史,赴本镇,赐手诏慰遣。
而言者皆尚论公未止也,又以公为右千牛卫上将军,知随州
人为公惧,恬然,唯不接宾客而已。
曹州,或闻孔道辅死,以告曰:「是尝害公者,今死矣」。
公愀然曰:「孔中丞岂害某者乎?
彼其心所以事君,当如此也。
惜乎,朝廷无一忠臣」!
言者服公以谓有德,而终身自愧其言。
曹人喜斗,多盗,佗日狱未尝空也。
公在曹,尝无一人囚者数矣。
庆历二年,除检校司空保静军节度使,天子以手诏赐公曰:「赐卿重地,勉视事,毋以人言为忧,有伤卿者,朕不听」。
契丹使刘六符澶州,喜曰:「六符闻公久矣,遇于此,岂非幸也!
今此州岁大熟,岂非公仁政之效也」!
公谢曰:「明天子在上,固常多丰年,此岂吾力也?
今朝廷多贤士大夫可畏者,吾老矣,备位于此,不足以累公称数」。
是岁,移真定府等路驻泊马步军都部署
求奏事京师,天子使中贵人谕公入觐,除宣徽南院使,判成德军,固辞不得。
未行,以契丹使使求周世宗所取三关故地,聚兵幽、蓟,为若侵边者,乃移公判定州,兼三路都部署,听以便宜从事,而以杨崇勋知成德军
崇勋使客问公所以战,公曰:「吾患不仁,不患不威;
患不知,不患无功。
盖见敌而后胜可制,吾所战,岂可以豫言也」?
公至定州,则明赏罚以教战。
契丹使人来觇,或以告,劝公执杀,公置之不问,曰:「吾视士卒皆乐战,可用矣。
使彼得归以告其主,是伏人之兵以不战也」。
明日,大阅于郊,公提桴鼓誓师,进退坐作,终日不戮一人而毕,乃下令「具糗粮,听鼓于中军,将尽以汝行,唯吾其所乡」。
契丹闻之震恐。
已而,天子密诏问公方略,公上书论近世用兵之失与今所以料敌制胜之方甚备。
会兵罢,徙公知陈州,过都,天子使中贵人劳赐问公欲见否,公辞谢备边无功,幸蒙上恩赦诛,徙内郡,非有公事当对者,不敢见。
三年,移孟州,召还,署宣徽院事,已而出判相州
六年,除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澶州
七年,移郑州封祁国公
八年,还,除会灵观使,又除检校太师,判郑州,过都,天子召见慰劳。
皇祐二年,除集庆军节度使,进封冀国公
三年,以年老求致仕,诏以太子太师致仕,大朝会缀中书门下班。
公威名,虽老矣尚为四夷所惮,而天子亦贤公,以为可属大事也。
四年,复强起公以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郑州
六年,遂以为枢密使
契丹使至,公伴射,使曰:「南朝以公使枢密而相富公,可谓得人矣」。
天子闻之,赐公御弓一、矢五十,以宠焉。
嘉祐九年进封鲁国公,以年老求去位,至六七,天子为之不得已,犹以为忠武军节度使景灵宫使,又以为同群牧制置使
有诏五日一会朝,给扶者以一子若孙一人。
是岁,公年七十八矣,明年二月辛未,公以疾薨。
天子至其第,为之罢朝一日,又为之素服发哀苑中,而以太尉中书令告其第,又赐以黄金、水银、龙脑等物,出内人抚其诸子。
公忠实乐易,与人不疑,不诘小过,望之毅然有不可犯之色,及就之,温如也。
平生少玩好,不以名位骄人,而所得禄赐,多施之亲党。
善治军旅,宽仁爱士卒,士卒乐为之尽。
与士大夫游,士大夫亦多服其度,以为莫能窥也。
夫人宋氏,武胜军节度使延渥之女也,累封安定郡夫人,先公卒。
后以子追封荣国夫人,孝慈恭俭,有助于公。
男子咸熙,东头供奉官,早卒,以子故累赠至右千牛卫将军
次咸融,西京左藏库使果州团练使
次咸庶,内殿崇班,早卒。
次咸英,供备库副使
咸康内殿承制
女四人:长嫁尚书驾部郎张叔詹,其次嫁太常博士程嗣恭国子博士寇諲,皆早卒。
孙八人:泽、渊,皆内殿崇班閤门祗候
淑,左侍禁
淇,左班殿直
潭,右班殿直
沅、瀛,左待禁;
温,未仕。
淑、淇,皆早卒。
曾孙二人:任,左侍禁
价,未仕。
公子卜以五月甲申管城之先茔而国夫人祔。
谨具公历官行事状,请牒考功太常谥并史馆
朔问下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七
或问:河北重于天下如此,宜夫本朝待河北之尊,其命帅遣使,凡百非他道比。
其优河北之民者,所以厚天下之本也。
奈何近日事势舛牾,大河为患,频岁而未知导之之方?
曰:河北有大患二,而河不与焉。
或问大患二何?
曰:一曰外患将起,二曰根本方蹶。
何谓外患将起?
大凡君子相与则能始能终,君子而与小人交,则小人卒以君子为可欺而残之。
况以中国之尊,交于契丹,而谓可以久而敬乎?
契丹自澶渊之盟到今九十有八年矣,可谓久矣,古未有也,宗庙社稷之威灵于是乎在。
然今虏主鸿基者与有力焉,涂路之人皆知虏主虽生羯犬之乡,为人仁柔,讳言兵,不喜刑杀,慕仁宗之德而学之。
每语及仁宗,必以手加额,为仁宗忌日斋不忘。
尝以白金数百两铸两佛像,铭其背曰:「愿后世生中国」。
其用心盖可知也。
虏主今年八十有馀矣,不幸无子。
监往时其叔宗元窃发之祸,约束其孙燕王者甚至,唯恐其不类己也。
燕王少时亦有令誉,雄杰可畏,今其为人残忍好杀,真狡黠之性也。
日夜唯田猎是好,挟弓为戏,自视年齿既壮,而志不得逞,益复恣睢猖狂,动多不义。
日者无名频点集甲马,是有器也。
彼有永丰库者,储中国百年之金币,不知其几多也。
虏主未尝轻用一毫,如燕王一日发之,以资南入之计,是有财也。
加之上下同欲,天性能辛苦,喜兵战,虽儿童妇女亦武而善骑,不劳部伍,不择器械,可谓有操刀必割之势也。
彼往时所谓刘六符者,有古燕男子之风,尝为其故虏主谋曰:「大辽虽与中国通和,要当十年二十年,必以事挠之,使中国知吾非怯而忘战者。
中国常惴惴不自德于岁币,则大辽常有中国为之奉矣」。
今彼二十年间必遣泛使有要于朝廷者,六符之谋行也。
嘉祐初,萧扈来请河东地界,王原叔折扈,扈不能对,以封疆条目示之,使扈归。
熙宁间,萧禧复以河东地界来,而竟得地,袤延千里。
又往时泛使请朝廷无纳元昊之和,而朝廷卒与元昊和。
近日萧𧟓请朝廷罢兵,无西讨,朝廷乃为之罢兵。
其动如所欲,日复加深。
至于间者斫败盐,刺义勇三字,近日烧榷场一事,牙蘖不制,谓中国柔可侮而不足惮,宜彼有动如所欲之心也。
比年泛使,岁使马足相及,至于市井细民,或指一胡儿曰:「是姓名某者,尝客于吾某州某所」。
虽未必可信,盖不可不信。
彼既往来之数,其视北州如其族帐中出入,凡我地里之险易曲折,人情之好恶休戚,举无不知。
若夫北京无重臣如韩魏公,致彼改常礼而以名奉书;
安抚使无名卿如欧阳公,使彼知慕而不敢犯;
守边无宿将如王允则、何承矩,折冲谈笑之间。
奉使不择人,动则失辞,坐贻之耻。
兵虽分将专教,而益骄且弱,其数至寡,有司以阙额钱为之利。
府库仓廪俱空,而有坐仓之籴。
及时阙月秩之钱,入夏未赐春衣之叹,置官专籴而高价与细民争利,僧道不恤而以度牒射利,市井萧条,屋庐闲阒,道途辟而民多饥馑流离,死填沟壑,又皆彼坦然身所见闻者,其熟知中国虚实不诬也。
是谓外患将起。
何谓根本方蹶?
国之根本在民,今河北之民,实古赵魏之俗也,悲歌慷慨,起则椎剽掘冢,赵俗然也;
刚强多豪杰,侵夺薄恩礼,好生分者,魏俗然也。
二者至今皆然,在唐一陷于四寇,其畔援不义,卒与回鹘、土蕃俱。
唯以礼义感之,则其自力亦复劲正不可夺,唯恐其过厚。
所谓国藉十世之基,家承百年之业,士食旧德之名氏,农服先畴之畎亩,商修族世之所鬻,工用高曾之规矩者,唯河北为然也。
今国家礼义之所感深且久矣,其民乃轻于转徙,若甘心沟壑者,何也?
不幸天灾流行,水旱之不时,甚或频年,曾不间三年,否则五年,斯民何力以胜此灾耶?
呜呼,天欤?
抑亦人之自致乎?
前年两河俱灾,流民处处而居,如北京十馀万人,通利军亦不下三四万人。
今年边陲之人复罹灾,绎绎而来,未可以数,不知河北之根本果何寄邪?
盖又有以诱之者矣。
人情舍害就利,为不可强,况或诱之使前哉?
前日河北流民,多得新田于唐、邓、许、汝之间者,物贱役轻,非河北比。
今日灾歉之民,其心动摇,每遇无年,一人投袂而起,负老襁幼随之者,百十为伍,渡河而南,惴若不及,安得根本之不蹶邪?
河北之所以重于天下者,非谓太行常山之险,河漳滹沱之阻也,谓有吾民十世之基,百年之业,武于山河也。
今岁岁蹙之,去北而南,舍畎亩而就沟壑,则虽有天险,孰为之守邪?
言之及此,可为寒心。
万一胡尘之起,吾民如盛且强,则戈弯弓而战者皆兵也。
我之太行常山于是乎为险,而河漳滹沱于是乎为阻矣。
民之卫室庐,保坟墓,有不待号令而奋者,顾何所不克哉?
今日之事势如此,奈何彼天灾流行,水旱之不时,亦有国之常也,其患何不见于异时,而特出于今日乎?
盖有以致之然者矣。
汉鲍宣言,当彼之时,民有七亡七死。
以今日事劳论之,亦有七亡七死,甚于所陈者,吾民安得不舍此而逝乎?
请试言之。
常平钱散之上户,虽多,初非所乏;
散之下户,二千或一千,无补于岁费。
名为二分之息,而又有头子之息,联甲之息,钞旁之息,人情不免之息,不知其息竟为几分。
责之于,则请以为期,及则已晚,而不胜其责。
贫者以累富,强者以累弱,一人以累一甲,一甲以累十数平人,辞讼斗争,桎梏鞭挞,多常时者数倍。
卖田易牛,撤屋鬻子,一亡也。
异时单丁女户无役,第四等役户所不及,今皆责之输钱,以弱佐强,以下补上。
上户易于输钱,而乐于自恣,于是快其蚕食无厌之心,而侯田侯宅且自若。
下户易于效力,而艰于输钱,平岁犹勉强而足,不幸凶年恶岁,虽有力而不得效,必责之以平岁之钱,而募游手之民。
由是民皆乐去南亩而事游手。
游手恣于下,兼并恣于上,二亡也。
异时义勇取其艺而不绳之以文,安于乡疃而不徙之州县。
令保甲讽诵教法,殆如儿戏,使之舍中国之法度而学羌戎之跳梁,既已荡动其心志,而又集之州县,不恤所费。
如一中县,岁教保甲三千人,其备弓矢,供饭食,一月之中人费五千,则凡亡万五千缗;
人费三千,则凡亡九千缗。
如集之州,则其费又倍之。
丝毫无所补,而岁亡万千之缗,其何以继?
三亡也。
河北之盐异于他处,非解州之地可巡禦,非江淮之务费煎炼。
或河水所淤之地不生寸草,而白碱是生。
或天生盐地,百种不生,而亘野皆盐卤。
或生盐草,而火之,而水之,盐立成矣。
祖宗因其俗而顺其欲,税之而不榷,河北之民以为祖宗甚盛德也。
仁宗时王宣徽榷之不可,神宗时章潭相议搉之,不可。
及潭相当国,卒申前日之谋而榷之。
一旦使营生之民为刑戮之隶,行商失业,居民失食,掩恨咨嗟,四亡也。
仁宗时,或欲以河渡之利归有司,议者谓河渡本以利民,不可反以病民而止。
今有司卒以河渡为利,又兼利乎坊场,使河渡少于异时,而坊场多于异时。
坊场之多,是有司利于买名课利钱之入也。
方其输买名钱时,有实封投状之法,自谓尽善矣。
不知此乃投骨斗狗之术,角胜负得者,固小人之常态,而河北之民为甚。
椎剽侵夺之风,非一日故也。
方实封投状时,不顾岁入之实于己如何,唯恐买名钱之不多于其侪辈;
及其得之,或破产不足以为约,而奸欺抵诈,上下相蒙,纷然并出,唯恐不逞。
啸集之有地,盗贼之易于渊薮,五亡也。
河北之民既多泛溢之苦幸,而一岁之稼,不败于波涛,则起夫以完堤防,如一中县岁输夫钱六千缗,犹大惠也。
若必责之为役,则其费又数倍,六亡也。
牧野之在河北尚矣,今一切委之,使编户养马,不但损国威,亏军容,而民刍秣之外,又有视效之劳,不敢出入之弊。
自汉已患一马伏枥,当中家六口之食,亡丁男一人之事。
今何独不然?
七亡也。
七亡尚可,又有七死。
凡民利入之源,有司专之,而日斲其资,一死也。
郡县以文具逃责之官,任游手不土著之吏,役乡村者狼虎乡村,居府库者螟螣府库,斯民束手就毙,二死也。
刑罚加严,告讦之门日多,使民出蹈机阱,三死也。
贫穷则生盗贼,武事不戢则生盗贼,田野桴鼓不少休息,四死也。
天灾流行,上恩虽厚而钱谷吏艰于蠲放,阁上恩不得下。
州县怯畏,不敢以民命为请,宁就流移之大费,不肯舍租税之小费。
凡民与其伏田畴而被所责于乡县,不若流移而仰哺于他州,卒于沟壑之归,五死也。
上之恩泽既不下惠,而下之疾苦又不得上闻,讳害而言利,欲询谋而不得议成法。
县令不以户口多少为殿最,而以歛财足否为贤愚。
当其水旱方至之时,视民之没溺,不敢发仓廪,必待报于使者
当其谷贱可籴之时,又亦不敢开仓廪以收籴,而必待报于使者使者之命来,而无所及矣。
州县得治民不得救民,得刑民不得养民,六死也。
凡下之效,甚于上之所好。
今民见朝廷使者、州县长官,一切以财利为事,靡然争相封殖,饕餮无纪。
不知礼义,至于父子讼财,夫妇异货。
所谓诸侯好利则大夫鄙,大夫鄙则士贪,士贪则庶人盗,今见之矣。
俗皆曰:「何以孝弟为,财多而光荣;
何以礼义为,史书而仕宦亦可以信矣」!
嘉祐中愿实之老,今皆逝矣。
后生耳目惯习,不复知世间廉耻事,七死也。
民有七亡而无一得,有七死而无一生,是谓根本方蹶。
然则奈何?
请厚本以弭外患于未然(《嵩山文集》卷二。)
榷之不可:原缺,据右引补。